沈妈妈一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不是意外，而是有种难言的伤感和轻松。
她没有想一直瞒着沈瑟，没能开得了口，是因为她想着把这个打击拖得更久一点，那样女儿会不会就能多两天开心的时间。
只是逃避终归不是办法，逃得越久，心里的胆怯就会更多。
所以此刻沈瑟主动提起，反倒是解开了一个难题。
沈妈妈还没说话，眼眶便先红了，她咬了一下牙，才出声说道：“瑟瑟，你现在能体会做母亲的心情了，所以我就不用再跟你多说别的。你这个孩子……医生说是留不下的，为了你的身体，越早做流产，越能早些恢复。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冒险，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不需要钻牛角尖太执着，好吗？”
沈瑟没有哭，因为这番话，她已经早早地做好了心理准备，夜里也不知道偷偷流了多少次眼泪，因而此刻她可以很从容很镇定地面对沈妈妈的劝导，而不是歇斯底里地辩驳、大喊。
“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想了很久，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沈瑟摇了摇头，“我没想为了谁放弃我的健康甚至是生命，但是我想再试一试，真到万不得已了，我会听你的话的。”
沈妈妈看到她这个样子，真的不忍心再说什么，只不过现在的心软，很可能酿成未来的隐患，她实在是不能承担任何风险了。
尤其是经历过那场差点要了沈瑟命的车祸，她哪还顾得上别的，任何会伤害沈瑟的存在，她都忍受不了。
沈妈妈还想再劝几句，这个时候，有人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程绍仲结束了跟孟汇的见面，就直接过来了。
他答应她们来这边看看，可不能久待，所以这时候该送她们回去了。
沈妈妈看到他，抹了抹眼泪，然后站起身，说去趟洗手间，让他在这里先等等。
程绍仲见沈妈妈未干的泪痕，还有坐在椅子上的沈瑟紧抿的嘴唇，能猜到她们之间可能发生了什么争执。
小小的矛盾根本影响不到什么，能让她们反应这么大的，只可能是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
他坐到了沈瑟的旁边，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沈瑟的头向另一边撇着，并没有看向他。
程绍仲便轻松着语气问道：“又跟妈置气了？”
沈瑟回答：“是啊。”
“这次是为了什么，能不能跟我说说？”
沈瑟于是回过头，看着他，淡声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程绍仲被问得一滞，瞬间确定了发生了什么事。
沈妈妈原本是想让他开口，跟沈瑟谈的，他也打算就在这两天，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沈瑟的身体，他比谁都担心。
虽然情况发生的太突然，可彼此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因而坦诚相对没有带来什么冲击，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早早地打过腹稿。
程绍仲的目光幽深，他的语气也是平和的，仿佛在探讨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目前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怀孕，这是客观情况，是我们都没办法改变的。失去这个孩子，可能我们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排解痛苦，我们一起去承受，一起去怀念她，好不好？”
沈瑟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程绍仲便用双手抚住了她的脸颊，微微用了些力气，示意她回神。
“相信我，在你变得健健康康之后，你想做什么我都尊重你的决定。这一次，听我的。”
这几乎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了。
以往程绍仲的性子虽然霸道，可对身边的人却是体贴的，温和的，从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谁的身上。
有些时候，哪怕他无法理解，也会试着去接受。
这一回，大概是真的迫不得已了吧，所以他才会急了，硬是要替她做决定。
沈瑟缓缓抬起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她不是不想回答，而是觉得喉咙发涩，说不出连贯的字节来。
“如果我坚持不同意呢……你要怎么做？”
程绍仲的眼神比方才更沉暗了些，他的手指也在不自觉地更用力。
沈瑟从他的反应里已经知道了答案，她轻笑了笑：“所以就算我不答应也没用是吧。”
程绍仲的声音有些哑，他这两天几乎彻夜未睡，忙着费洛德的事，公司的事，还有其他正待解决的问题，已经十分疲惫。
“就算不考虑我，也为你的母亲想想，要是你有什么意外，你让我们怎么办。”
沈妈妈站在不远处的柱子后，又抹了一把眼泪。
沈瑟已经哑口无言，因为她无论说的再多，都是错误答案。
从一开始，她答题的方向就偏了。
“我……”她想说什么，可眼前忽然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程绍仲看着沈瑟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就好像是慢镜头的回放一样，她的脸撞得他的胸口很疼。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妈妈已经跑过来，摇着沈瑟的身体，发着抖地喊道：“瑟瑟，你怎么了，你醒醒，别吓我。”
程绍仲恍然惊醒，然后他一把抱起沈瑟，一路疾走甚至是跑着，去到了抢救室。
人在抢救室或是手术室的时候基本上是没有意识的，在医院里，最可怕的地方，是在一墙之隔的门外。
等在外面的人，面对着未知和危险的一切，那种无助和恐惧的心情，没人能够代替和排解。
程绍仲和沈妈妈并排站着。
这样的情景，就好像回到了一年前。
那个时候，同样的地点，相似的原因，他们也出现在同一个时空。
程绍仲想，好像总是他将沈瑟置于这样的险地。
总是因为他，沈瑟会受到很多的伤害。
他总是口口声声说要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如今看来，所有的承诺，似乎都变成了空谈。
他从来都没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