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进听着听着，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律师的嘴皮子个个都是厉害角色，从来都是把人说的哑口无言的份，什么时候还试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窘状。
此时此刻他还真就遇到了这种情况。
他听完了程绍仲的话，寥寥几句，却将事情的原委和脉络都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至此，他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能表述他此刻的心情：
“卧槽……”
程绍仲没有再说什么，倒也不必再多说了。
等到方进整理好了语言，他才更为委婉和准确地表达了自己的仰慕和钦佩之情：“老程啊，我早知道你神通广大的，没想到你真跟上天入地似的！说实话，我听说你替前女友打离婚官司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别的，还以为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呢，这种烂摊子都接！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在第一层呢，你早就到大气层了！”
这些流行语有很多都是从办公室的那帮小年轻们那里听来的，方进也算是活学活用。
但他说的这么夸张，程绍仲实在是不想回应，只是淡淡地说：“好了，打住吧。”
方进却还是意犹未尽的，他现在愈发坚定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程绍仲就是个不世出的天才。
搞法律的时候谁也不是他的对手，等转到了商界，也早早地布好了棋盘，把别人玩的团团转。
之后他又暗自庆幸，幸亏他跟这样的人是朋友，若是敌人……
唔，不敢想不敢想。
他喝了口茶压压惊，等到气喘顺了，才说：“这么说来，早在很久之前，你就做好了从商的打算了。”
程绍仲应了声，可以说，从学习法律的时候开始，他就没觉得这是份终生为之的职业。
他一直在找着一些什么，却一直都没找到。
“那你藏得够深的啊！你可不知道，知道你退出这一行了，那些平日里被你压了一头的老头子们都要吐血了。有好几个也准备跟着退了，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你在的时候处处冒酸水，对你冷嘲热讽的，等你真的让出位置来了，又搞出这一出来，有毛病真的是！”
方进想不通，其实道理很简单，强者从来是众矢之的，可也是无数人心中的标石。
那个人还在，群起而攻之，能让自己的心中得到一丝满足和自我安慰。
那个人不在了，看着风平浪静如一潭死水一样的生活，似乎也没有了什么乐趣。
总之在程绍仲走后，南城的律界也迎来了一次洗牌，格局跟以往变了许多。
程绍仲对这些没什么关注，不过听方进说起，他也说了两句：“我们看不上的老思想，总有一天，也会成为我们这一代的弊病。看开一些，顺其自然，各行各业都是一样的法则。”
方进对这一点是很同意的，做律师的就是容易越老思想越固化，总喜欢用前半生总结的经验来办案。
拒绝接受新知识，对异军突起的新学说嗤之以鼻，对与自己意见相左的法律界人士怒目相向，以及对自己取得已经成为遥远过去的成就沾沾自喜。
于是跟年轻人的思想激烈地碰撞，火花四溅地交兵，赢了，就再沾沾自喜一段时间，输了，就像对程绍仲一样的人，开始卯足了火力攻击，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和价值。
方进之前一看到那帮老古董就觉得头疼，可现在，细想想，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这样的人之后，他就觉得有点可悲，还有些心酸。
为了不被后辈们戳脊梁骨，他已经开始着重地培养新人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嘛。
“早知道我就带着小孔一块来了，让他跟着锻炼锻炼。不过这小子性格太直，藏不住事，还有的磨呢。”
程绍仲对这位“小孔”还有些印象：“孔向前？”
“哟，你还记得他呢，我替他感到荣幸一下哈哈哈。”
程绍仲的记性好是一回事，可他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也懒得花费心思。
能记住孔向前，无非是因为一件事。
方进很快也回过味来了，语气变得有点谨慎了：“你还记得上次的事呢，不是最后都没立案嘛。”
关于孔向前接的那个法律咨询，涉及卓峰集团的小开性侵大学男学生的事情，后来沈瑟还被牵扯其中。
知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方进先是骂了孔向前一顿，骂他不知道轻重，谁都敢惹。
其实这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就孔向前这么个没权没势的小虾米，碰上程绍仲和林卓飞，无论是哪一个，他都半点招架不了。
为了不让事态扩大化和严重化，他赶紧找到了程绍仲，说明了原委。
说是“通风报信”，更大程度上也是替孔向前补救一下。
沈瑟的事程绍仲肯定会管，到时候连林卓飞也给管住了，孔向前也就没什么事了嘛。
他计划的很好，可是现实情况让他傻了眼。
程绍仲没有想象中的紧张，也不像是要做出什么举动，他的反应很平淡。
当时方进有些忌惮地提醒他：“听说那个林卓飞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家里势力也大，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程绍仲只说：“没问题，忘了这件事吧。”
方进一想，回头就跟孔向前说，这件事就此打住，一个字都不要再提了，另外，以后少跟沈瑟联系，起码别聊什么工作的事。
孔向前听没听进去不知道，但最近确实安分了不少。
他哪能想到，就连他要来安城的消息，孔向前也早就“泄露”给了沈瑟，两人的联系比他想象的还要密切。
若他知道了，肯定会有种深深的背叛感。
程绍仲顿了顿，眼里蓦地闪过了一丝丝寒意。
只不过这样的情绪转瞬即逝，连方进都没有发觉。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之后，方进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来一看，眉头顿时紧缩起来，似是陷入了极度的苦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