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孟汇特地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才去到了跟程绍仲约好的餐厅地点。
他先来了一会儿，坐在位置上等着的时候，总忍不住用旁边的落地窗照一照自己的模样，生怕哪里不妥当，待会儿让人看了笑话。
有个年轻的服务生过来添水的时候，见此忍不住笑道：“先生是在等女朋友吧？”
孟汇的脸一下子有些红了：“啊，不是不是……”
“那一定是您很重要的人，您非常的帅气，请放心。”
孟汇更不好意思了，这下误会真是大了。
他不是在等女人，反而是在等一个冷若冰霜的“老”男人。
要是待会儿程绍仲来了，不知道会不会让服务生大跌眼镜。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程绍仲才有些姗姗来迟。
孟汇一见到他便站起身，手下意识地拽了拽衣角，比方才更紧张了。
“师父，您来啦。”他殷勤地走到一边，拉开椅子。
程绍仲看了他一眼，接而淡声道：“不用这么客气。”
孟汇只“嘿嘿嘿嘿”地笑了几声。
服务生这个时候过来点餐，看到程绍仲，她明显愣了愣。
程绍仲没有注意到她，反而是孟汇留心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果然不出他所料，每一个见到程绍仲的人都是这种反应。
既惊艳，又觉得距离很遥远。
总是就是很不真实。
孟汇掩唇轻咳了声，要是程绍仲知道自己被误认作“女朋友”，不晓得会是种什么心情，哈哈。
服务生走后，两个人终于可以好好谈谈事情了。
孟汇觉得自己该找些话题来，毕竟是他主动找上人家的，应该热情一点。
做律师的个个口才都不错，尤其是在跟当事人和司法机关扯皮的过程中，几乎是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不管气氛有多诡异，他们都能安之若素，巧妙地应付和化解。
孟汇觉得面对程绍仲的注视，跟在法庭上被法官怒瞪的时候也差不多，都是心里边直打鼓，表面上还要装作很淡定，很平静。
“师父，真是好久没见了，不知道您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哈哈。”
这是久未见面的正常寒暄，再怎么不熟的人，被人这么问了，都得笑哈哈地回复一句“我挺好的，你呢”。
但程绍仲向来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的，此时此刻，他的表情有些严肃，神态也有些疲惫，好像是熬了几个大夜似的，谈兴并不高。
听孟汇这么说，他没有顺着话题聊聊自己的近况，对孟汇的情况，他也并不感兴趣。
他此次来，是为了另外的目的。
“你怎么会接顾绍季的案子？”他开门见山，直来直往。
孟汇被问得有点懵，怎么就直接跳脱到案件上了。
但程绍仲既然问了，他就不能不答：“是顾先生委派公安局联系到我们律所，王律才把这个案子交给我的。”
“你对这个案子了解过吗？”
“额……我看过案卷，情况都是了解的。”
“除了案件本身之外。”
案件本身……之外？
那还需要了解什么啊。
孟汇有些糊涂，便试探地问道：“师父，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以前告诉过你，每一个案子都是一桩人情世故。要是搞不明白里面的关系，不光事情做不好，还会跌跟头。”程绍仲淡淡说道，就跟他以前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态并没有什么不同。
孟汇记得这些，可是他执业这么久了，没觉得接个案子还得把人家祖宗八代都查清楚啊，被告人和辩护人之间哪需要了解的那么透彻，各行其是，各司其职不就好了。
久而久之，他就把这些话抛在了脑后。
如今程绍仲再提起来，他还是觉得无法理解其中的奥义。
恰在此时，餐送过来了。
孟汇习惯性地招呼老大先吃，应酬这种门道他掌握的透透的，那就是他吃不好没关系，老大老板们尽兴就可以了。
不过程绍仲不吃他这一套，他的殷勤和周到，一下子便没了用武之地。
这让孟汇遭到了极大的挫败，准确地说，从一开始，他心里就是忐忑的、打怵的，以至于对方一旦表现出忽视和不耐，就会让他特别受伤害。
他有些泄劲，软下了声问：“师父，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啊？”
程绍仲道：“怎么这么说。”
“以前我名义上是您的徒弟，可是总觉得跟别人没什么两样，还总在您身边打转，您肯定觉得我是个很大的累赘吧。”
这么不确定的语气，不该是一个“天之骄子”该说出来的。
孟汇自小就是品学兼优，德智体美样样出挑，大学去到全国法学的最高学府之后，他相当的活跃，还一直读到了研究生，可以说是法学生中的佼佼者，毕业之后选择面也相当广泛。
可他偏偏从知名律所云集的首都来到了南城，投到了远程所的名下。
当时很多人不理解，他的家乡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同学老师们更是在数百公里之外的首都，干嘛非得只身来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从头开始呢？
就连远程所里的人也不解，远程虽然不错，在全省也算有名有号的，但是跟一线城市的还是没法比吧，难不成“天之骄子”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决定远离竞争圈，来这边继续“大放异彩”，“碾压众人”？
孟汇入职之前，大家对他有不少的猜测。
可待他入职之后，情况就发生了翻转。
大家发现，这位法学院的高材生，是真的……没有一点最高学府的傲气啊，为人和善不说，在工作上也是谦虚谨慎的，这样的性格到哪里都很讨喜。
等到他过了实习期，考下了律师证之后，所里便决定，让他跟着程绍仲学习，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锻炼他，培养他。
孟汇也很感激有这个机会，那一天，在正式踏入程绍仲办公室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很是郑重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
那一刻，他想的是，待会儿“拜师”的时候，要不要倾吐一下自己的真心。
比如说，师父，我对您是慕名而来，在两年前，我就见过您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