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经理再次被苏言说动,一如当初苏言执意在百乐门举办募捐活动一样。
程经理亲自开车将苏言送回了棚户区,下车时他将一个黑匣子交给了她。
苏言小心翼翼地接过,承诺道:“你放心,出了事我绝对不会连累你。”
程经理嘴里叼着根烟,望着如墨般的黑夜,叹气道:“真不知道你十一岁那年我救你是对还是错,如果早知道你长大后要送死,当时就不该救你。”
“程经理说笑了,我不过是向死而生。我是在求生,不是求死。我求的是整个国家的生,无畏的是我个人的死。陆兆北不仅仅是我青梅竹马的爱人,他还是整个民族的希望,我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你听说了吗?前线出了点事,方大帅大发雷霆,怀疑身边有内奸,这段时间一直在查身边的人。你在这个当口给孙大帅发电报,就不怕被查到?一旦查到你这儿,我可救不了你。”
苏言轻笑,“方才您还说当初不该救我,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又要救我了?”
程经理呲了一声,拿右手食指戳了戳这姑娘的脑门,“你还跟我抬杠是不是?到底是吃了我这么多年的米,我提醒你,如果一定要发,一定要加密,这样即使被查到,方大帅的人破解不了内容,那还有一线生机。”
“我又不是白吃了你的米,你算算这些年我为你赚了多少?”
“那你还要放弃百乐门大明星的好日子?”
苏言沉默了,她软软的手摩挲着黑匣子上的棉布,半晌才抬头,幽幽道:“您知道呀,我当百乐门明星为的就是能活着等他回来。”
“罢了罢了!”程经理仍掉了香烟,“合着我程白斯不过是你苏言达到目的的一个垫脚石罢了。”
“您别这么说!程经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别!谁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叫我程扒皮?谁不知道爱国者都说我是商男不知亡国恨?”
苏言笑,“您还挺有文化,都会自己改编诗词了。”
“少跟我贫!要活着!”程经理按住她的肩膀,眼神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的坚毅。
苏言点头,又重复了一句:“你是个好人,是个低调的爱国者,不用管旁人如何评价你,就像你说的,在这个乱世,但求无愧于心。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明里暗里护着,我的身份早就暴露了,虽然多次要你加入我们你都拒绝了,可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是向着我们的。”
程经理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程白斯先生,谢谢您。”
程经理猛然转头,“别说这些屁话,跟以后见不着了似的。我跟你说,你必须活着,否则你前脚一出事,我后脚就把你的南烛哥哥供出去!”
苏言:……
两人分别后,苏言立马回到了家中。
将黑匣子打开,是一台发报机。
她迅速地组装好发报机,动作迅速、熟练地就像一个技术员。
组装好以后,她抱着发报机从厨房密道进入了地下室。
这间地下室是她亲手所挖,里面堆放的是她这些年写给陆兆北的信。
其实她很忙,忙着陆兆北选择投身的事业,信仰着陆兆北誓言效忠的理想,可再忙也有闲下来的时候,一闭上眼就全是他的模样。
陆家刚举家“搬走”的那段时间,她实在受不了了,只要一入睡就会梦到枪林弹雨中的陆兆北,梦到他身受重伤,梦到他血流不止。
她实在没法儿就开始一封信一封信地写,明知寄不出去,却只能以此寄托思念。
她怕有遭一日,她身份败露会保不住性命。
所以她偷偷挖了地下室,只希望若她真的遇难,有朝一日陆兆北回来寻她,至少能在这隐蔽的屋子里找到她爱他的证据。
她从来都不是无私大度的人,她爱他,就要叫他明明白白地知道。
哪怕她死了,她也要他一辈子记得她。
记得有个女人陪他长大,把一切都给了她,做他爱做的事,信他信奉的理想,拥护他崇拜的孙大帅。
苏言站在柜子前,想到自己曾经的想法,蓦地…笑开了。
那时候还是稚嫩了一些,以为她爱的人回到海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她。
她以为她念着他的这七年,他必然也是挂念着她。
可谁知道呢?他恨透了她。
所以,这些东西终究没了意义。
她要全部烧掉。
找来火盆,她将信件全都扔了进去。
“陆兆北,我们之间结束了!”
她对这一室冷情和潮湿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看着火光映红了昏暗的屋顶,看着火焰吞噬她这些年对陆兆北的爱。
她吸了吸鼻子,将发布机抱着,离开了地下室。
她跪在苏奶奶的遗像前,磕了三个响头,“奶奶,对不起!小言儿太没用了,明明他对我那么坏,我还是担心他。奶奶,我想为他做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