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欣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便见梧桐树上挂着母亲的尸体,大红的颜色,在朦胧细雨中飘飘荡荡的,令人心慌。
“妈!”
唐欣扑上前去,抓住唐母的腿,想要抬高把她放下来,然而躯体冰冷,像一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压住自己的胸膛,无比冰冷的感觉,怎么用力都无法抬高一丁点儿的高度。
“妈,你下来,你下来啊!”
笑笑站在唐欣的身后,听着她近乎绝望的嘶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太,你别拉了,绳子快要断了。”
笑笑话音才落,果不其然,绳子便“刺啦”一声脆响,断了。
唐欣猝不及防被压个正着,唐母的身体已经僵硬,棍子似的挺在女儿的身上,唐欣急忙翻了个身,却禁不住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再次晕了过去。
小雨逐渐变大。
她这一昏迷,便睡了三天三夜。唐母的红裙子始终像梦魇一般缠绕在她的周身。汤城的大雨无穷无尽的下着,三天后,唐欣醒来,已是万里晴空。
两口棺材停在唐家门口,白布悬在梁上,缓缓晃动着。
唐欣头上别了一朵白绢花,自醒来便呆呆的坐在灵堂,一句话都不说,三天来未进滴水,几乎瘦的脱了形。
笑笑拿着一捧纸元宝站在唐欣身后,试探的问了一声:“太太,今天是下葬的日子。”
唐欣眨了眨眼,“我妈呢?”
笑笑把元宝递到唐欣眼前,笑了起来:“太太,快起来吧,这满锅金银等你烧给老夫人呢。”
唐欣极尽悲哀,此刻却再也哭不出来了,怔怔愣愣的站起身,笑笑搀扶着她走了出去。
庭外是唐家一众亲戚和小城中的邻居,一朝父母双亡,所有人都是不胜唏嘘,看向唐欣的目光也多了些同情来。
“小欣啊。”三姑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咱们小城的规矩你也知道,凡至亲下葬,必须要有一个男人举幡送行。你爸妈只生了你一个女儿,依我看啊,不如让景川来举幡,左右是女婿,也犯不了什么忌讳。”
笑笑先挡了回去,“先生一直在忙,公司最近有一个项目干系重大,怕是脱不开身。”
三姑却不依不饶,“那该如何是好,下葬是大事,咱总不能坏了老祖宗的规矩不是?”
唐欣抬头,目光循着院子中的两口棺材游离片刻,才问道:“三姑,我举幡,可不可以?”
三姑立刻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不行,你想让你爸妈死不瞑目么?”
笑笑立刻不乐意了,梗着脖子就要还回去。然而唐欣却拉住了她的手,到了一旁角落中,摇了摇头。
“笑笑,把手机给我。”
笑笑瞪大眼睛道:“太太,沈景川就是一个渣男,你又何苦自讨没趣?”
唐欣难得的笑了笑,“我最后,再试一次。”
若这次,依旧和以前一样的话,那便至此陌路吧。
电话响了几声,被人接了起来。
那头传来“啪啪”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意味不明的呻吟。
是许玫!
“景川……啊……慢一点……”
唐欣立刻挂断了电话。
“三姑。”她眼角泛红,神态却是决然的,“下葬吧,我举幡。”
三姑正要反驳,唐欣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强硬的挤开人群,拿起亡幡举了起来。
“起棺!”
她喊,声音清澈而又脆亮,荡开清晨的薄阳清雾,高入云端。
唐父唐母生前为人和善,常常帮助邻里,故而落下了个好名声。此时送葬的人几乎空了整座城,长长的队伍井然有序的排到小城尽头,蜿蜒而去。
青山绿水,风雨才歇。
在汤城这一住,便是半个月。日日清静,煮饭饮茶,日子倒也过的轻松惬意。与笑笑相处多日,这小姑娘性情纯良,与唐欣感情日益深厚。两人合计一番,准备在汤城镇子里开家花店。
和沈景川在一起多年,在钱这件事上,唐欣是没有操过心的。这次临出门前,笑笑拿了沈景川一张卡,余额不知,应该有几万块钱。柴米油盐,斤斤计算,唐欣不是什么想不开的人,但是总觉得已经和沈景川分开了,花他的钱,总归是不合规矩的,便一笔一笔把支出记下来,有朝一日,总要还清。
三年夫妻,便当成大梦一场,所幸没有陷的太深,全须全尾的醒了过来。
许玫在一个月后来到了汤城。
彼时唐欣正在自家门前修剪一朵栀子花,纤白的手拨弄着枝叶,漫不经心抬起头,说道:“你倒是胖了。”
“是吗?”许玫捂着自己脸,笑的温柔:“唐欣,我怀孕了呢!”
看她的表情总觉得不是在炫耀,而是在像唐欣分享喜悦一般,“从你走的那天,已经两个月了。”
“我走的那天……”
唐欣陷入沉思,而后勾唇,“还好那天我没有一刀杀了你。”
“我命大!”许玫和唐欣坐了下来,两手托腮,姐妹一般,“男人都喜新厌旧,我并不可怜你,有朝一日,我也会变成你这般样子。只是……”
她回眸一笑,长长的头发挽了起来,未涂浓妆,如邻家姐姐般说道:“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有多少内幕,你还蒙在鼓里,我这次来,便是想把前因后果告诉你。”
唐欣手中剪刀晃着阳光,“我不想听。”
“可是我想告诉你。”
唐欣垂眸道:“你这人蛇蝎心肠,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忠言逆耳。”许玫娓娓说道:“两年前,你嫁给沈景川,婚礼,结婚证,全部都是他安排的骗局。我和他早已有婚约,沈氏的老爷子也不会让他娶你的。可是沈景川执拗,制造金笼,将你圈养在了里面,一朝世道倾覆,便永不超生。”
“发生的这一切,我有推波助澜之嫌,但是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一个沈景川而已。”
唐欣修剪好了花,端起花盆站起身道:“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告诉你的,不止这些!”
唐欣转过头。
许玫眉眼映着阳光,和熙而又温暖,然而说出口的话却让唐欣如坠冰窟:
“你以为,你父母的死,真的那么简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