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落的时候，他的眼中有痛苦之色一闪而逝。
快到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对，女人永远不会原谅男人，男人也无法原谅他自己。”他喃喃自语道。
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知道，曾经她尚在他身边时，他感觉到那么的安心和踏实。
颜清歌的唇边，突然不受控制地弯起一个苦涩而荒凉的弧度。他曾经是她心上最柔软的一块肉，接着被活生生地挖了出来，血流如注，痛不欲生。
“殿下今夜只是想要找人倾诉吧？”夜的静寂如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颜清歌的心头，令她喘不过气来。
“是，也不是。”凌辰烨的薄唇抿成一条紧闭的直线，衬得他的脸庞刚毅冷峻。
他望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她娇小的身躯在风中立着，风吹起她的发梢和裙摆，透出一种决绝、孤傲的风姿。
他想告诉她：当他回忆起往昔种种的时候，她是他脑中浮现起的唯一的听众。
她的身上有一种气息，生出丝丝缕缕的蚕丝，将他的心缠绕起来，包裹成一个笨重的虫蛹。
所以当他今晚同她面对面的时候，他脑子里想到了这个故事，他想听听她对这个故事的看法。
兴许他心中隐藏着某种期待。
凌辰烨沉默，她亦沉默。两人之间，此刻说什么都是错的。
沉寂许久。
夜愈发深了。
进入深夜之后，人的感觉仿佛会变得比平时更加灵敏，内心也会变得更加柔软，稍稍有一点儿触动就会全盘崩溃。
两个人就站在空荡荡的月光下，望着彼此没有说话，心思各异。
冷月如钩，颜清歌的心就像是弯月一般被吊了起来，孤零零地悬挂在万丈高空。没有踏实感，只有一种遥不可及的虚无。
她曾经想过她复仇后，当她以颜清歌的身份面对他时，她是否应该问他一句为什么。没想到他竟在今夜回答了她的为什么。
“殿下，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啊，弯弯如银钩。”颜清歌仰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那弯月。
“三笑喜欢亏月？”凌辰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人无完人，事无完美。盈月固然圆满，却是一种假象。所以，相比之下，三笑更喜欢真实感。”
“新奇的观点，令人无从辩驳。如你的人一样，聪睿玲珑。”凌辰烨点评了一句。
“既然三笑得了这般夸奖，定要说出几句智者之言来。殿下现在身居高位，应该勤政为民，不应被琐事困扰，今夜之举，实为不明智……”颜清歌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她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他会懂的。
好好振作起来，凌辰烨，燃起你的斗志，抓稳你手中的一切。等着我将它们从你手中一一夺回！
蕙心院。
李氏正生着闷气，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许久都睡不着觉。最近这日子过得简直是不像话！老的、小的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
这几夜老爷子都睡在那个贱妇那里，半只脚都没有踏进过蕙心院中。
江婉那孩子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自从从太子府回来之后整日整日躲在房间里不出门。问她什么全都是一言不发，半点泼辣的性子都瞧不见了，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她都快忘了上次和女儿拌嘴是什么时候了。
一问那天的事儿吧，江婉就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河里去的。
这种话李氏怎么会信。只在心里抱怨道，孩子大了翅膀越来越硬了，连娘都不要了。总之，关于那日在太子府的种种，她是一星半点都没有打听出来。
还有，江三笑那个小蹄子，真是太碍眼了！
那夜的刺客怎么不把江三笑弄死呢，真是个没用的废人。既是来杀人的，怎么人半点事儿都没有？
这也就算了，被他这么一搅和，江三笑反倒是得了好处，住进了那么好的院子。
还惹得老爷三番两次要去那碧园里看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使了什么妖术。
跟琴怜儿那个贱人是一样的。
越想越生气，越生气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喉咙有些不舒服了，李氏半起身子，淬了口痰吐在痰盂里。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有丫鬟的声音在门外边响起：“夫人睡下了吗？奴婢有要事禀报。”
本来李氏内心烦躁，正要拿她出出气，突然想起这是她派到江三笑身边一个叫兰草的丫头。这丫鬟跟着江三笑去了碧园，被安置打扫院子。
李氏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忙道：“等一下，你推门进来，先在屏风外边候着。”
李氏没有叫夜间伺候的人进来，自己亲手套上了靴子，然后又披了一件外衣，坐在了床边上：“进来！”
“说吧，什么事？”李氏斜斜地睨了兰草一眼，语气很不好。若是兰草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她定要将这丫头好好收拾一顿！
“夫人，奴婢瞧见，碧园里进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和那三小姐站在院中。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奴婢隔得远听不见。只看到两人站得挺近的。”
李氏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你可看仔细了？三小姐真的和一个男的站在一起？”
“千真万确。奴婢开始也不太敢确定，看了好几遍，确认无疑。”兰草慎重地说道。
李氏思索了半响，此刻若是大张旗鼓地叫了人过去，能抓个现行是好的，可这一来一去的耽误时间，万一那男的已经走了，岂不是白忙活一趟？于是她对那奴婢说道：“你现在领路，马上带我过去。”
两人连灯笼都没提，直接在月色的印照下，向着那碧园走去。
还没走近呢，李氏便看到那院落确实站了两个人影。
“能看得清楚那是谁吗？”李氏低声问道。
兰草摇了摇头。
“走，我们先走到那草林子，从那里会看得更清楚。”李氏指了指最接近院落的那跺草丛。
两个人弯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向了那跺草丛，蹲下身子来，那庭院中站着的两人的轮廓更加清晰。
李氏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站在颜清歌面前的那个男人。
到底是谁？
兰草一扭头就看到李氏瞪大的眼睛有如铜铃，顿时被吓了一跳。那眼睛里射出的光几乎要在人身上射出两个大洞。
此时，院落里站着的两个人似乎已经谈完了。那道白色身影冲着那道高大的黑色身影行礼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道黑影转身，脸庞正好落在清冷的月光之下，李氏借着那一瞬间的亮度，终于将那人的面容看清了！
是太子凌辰烨！
李氏眸中闪过一抹惊异的神情，瞬间却又了然地点了点头。
从之前太子对这三笑的表现来看，他是真的对江三笑上了心。
不过这两人也忒胆大包天了！江三笑同凌泽屿定婚的懿旨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他们竟然半夜在此处幽会私谈。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将江三笑从雍州接回来，又给她筹谋了嫁给四皇子这段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天价姻缘。江三笑居然还不知满足不知珍惜，要和太子殿下纠缠不清。
李氏淬了毒的目光看向那间熄灭了烛火的黑黝黝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