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伟脸上露出一丝沉痛,“小的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架不住小的弟弟当时已经病入膏肓,急需用钱,想小人本也是八尺男人,如今竟被几文钱难倒。如果不是想要救弟弟的命,小人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出卖良心之事!”
“呵。”他话音刚落,柳氏就不无讥讽的说道,“你现在再这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再沉痛,可你不还是照样做了吗?无非是想要在府尹面前求得同情罢了。说什么后悔,不过如是。”
“夫人,你何至于说我?”何伟转过头来看向她,与她针锋相对,“当初种种都是你让我去做的,你才是罪魁祸首!”
柳氏神色一顿,转头对高秋说道,“大人明鉴。这么一个流民,又犯下打错,他的话,根本不足为信。”
高秋点了点头,说道,“夫人,你可有什么反驳的话?”
“我对我家女儿爱护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想出这样的毒计去害她?”柳氏借着袖子盖住她的手,高声说道,“如果大人不信,大可以去问一问,如果大人觉得我府中有人会包庇我说假话,那你可以出去问。”
柳氏对自己这些年来做的表面功夫可是很有自信的。
高秋想必是早已经料到柳氏会这样说话,并没有接茬,而是转过头来,又看向何伟,“你的意思是说,姜夫人为了杀人灭口,所以派了她的丫鬟,到牢里来杀你?”
“是。”何微点头,“那个姑娘,我曾经在姜府闹事的时候,看到她就站在姜夫人旁边,确定她就是姜夫人的丫鬟。倘若大人不信,大可以把那位丫鬟找出来对质。”
“本府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高秋喝了他一句,转头过来看向柳氏,“那就请夫人,派你的丫鬟出来,跟堂下犯人对质吧。”
“大人。”柳氏猛地站起来,“你居然真的要信这个流氓的话?”
她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就像我刚才说的,任何一个人过来告我,倘若我都要自证清白的话,那岂不是我姜府永无宁日?再说了,一个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灵魂的人的话,大人你居然还要信他?”
高秋笑了一席,“夫人你有所不知,到衙门来击鼓鸣冤,可跟一般的泼脏水不一样。如果一旦发现是诬告,到时候可要挨几十个板子的。即便是堂下犯人身体健壮,几十个板子挨下来,他也要丢掉半条命。所以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有胆子诬告的。”
何伟闻言,连忙匍匐了身子,给高秋磕了一个响头,说道,“大人明鉴,倘若此事最后发现是小人误会了,在原有的三十个板子上,小人愿意再加三十个。以此补偿给姜夫人带来的困扰。”
“听到了吧夫人?”高秋笑道,“倘若真的是诬告,到时候这个何伟可要挨六十个板子,不知道六十个板子是否可以消掉夫人你心头之气呢?”
六十个板子,就算这何伟看上去健壮如牛,挨下来半条命也就没了。到时候若是,再保护不好,留下个什么残疾也很正常。他这样的人本身就是靠体力来过活的,如果说没了体力,岂不是让他比死了还难受吗?更何况牢中阴冷,留个病根什么的,自然的很,届时可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可是,柳氏她现在根本就不敢让紫衣出来对质。
弄得不好,那是把她死死地钉在柱子上,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高秋见她不说话,又将身体朝她靠近了几分,“怎么?夫人你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柳氏转过头,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门口挤挤挨挨地一群人,并没有她预想当中的那个人。
眼见周围的人都露出浓重的兴味来,柳氏张口,正想把这件事情往后拖一拖,却听到人群外面传来一声怒喝,“高大人,我来晚了!”
柳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说话间,已经有人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道路,只见姜昂之穿着朝服,不紧不慢的从人群外面走了进来。
他官职比高秋要高几级,高秋见了他,脸上神色微顿,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走下来,给姜昂之行了一个礼,说道,“不知尚书大人大驾,还请恕罪。”
“恕罪?你何罪之有?我朝律法没有哪一条明确规定,下官见了上级必须要迎接。你这也不算有罪。”姜昂之抬着下巴说道,“更何况,高大人你任职京兆府尹多年,早已经对我朝刑律律法谙熟于心,做的事情一板一眼,全都是根据律法来的。说你有错不就是在说律法有错吗?”
姜昂之掀了眼皮,不痛快的看了他一眼,看也不看坐在堂下的柳氏,“只不过,府尹大人,虽说你熟谙律法,但是否太过不尊礼法?你到我的府上来抓人,于情于理都应该先知会我这个主人一声。直接带人闯门,这是何意?”
“大人误会了。”高秋缓缓笑道,“正如刚才姜大人所言,本府所做之事,皆都是遵循律法,我朝律法并没有哪一条说,带人之前要先要知会家主。况且本府深知姜夫人是冤枉的,带她进府衙,也不过是想要帮忙洗清你们姜府的冤屈,虽说可能有些行为姜大人不太接受,但也不是本府的错。”
“不过,”他给姜昂之再次行了个礼,“倘若大人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冒犯了,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他像是怕姜昂之不信,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他看柳氏,“夫人来到府衙之后,一直都颇受礼遇,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怠慢或者说委屈,不信你问夫人自己。”
柳氏自从姜昂之来了,早已经不由自主的伸长了脖子等着他来安抚自己。然而她等了许久,姜昂之都没有往她这边看一眼好不容易。高秋引着姜昂之将目光投入到她身上,可谁知道姜昂之却像没有听见高秋的话一样,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朝着已经搭好椅子的堂上走去。
她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丝忐忑来。
这种忐忑可比刚才她面对何伟时,还要让她心慌意乱。
因为柳氏无比深切的知道,她能够在府中站稳脚跟,全都是姜昂之一手扶持。这些年来,她仗着姜昂之的宠爱,时常有苛责非亲生子女的事情发生,可是姜昂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了。
还不是因为她得了姜昂之的心?
倘若她现在失去了姜昂之的欢心,那将来她在府中过的日子恐怕就不怎么样了。
荣华恩宠,系于一身,固然比起自己奋斗简单许多,但从另一个方面来想,也要承担比靠自己的那些人,多几倍的风险。
姜昂之坐在椅子上,淡漠的对高秋说道,“高大人,你审到哪儿了?”
“哦。”他现在才像是想起来一样,解释道,“我想在这旁听一下,没有问题吧?”
尽管早就知道姜昂之会过来,但是在高秋还没有将柳氏的罪行盖棺定论之前,他就来了,实在让高秋有些不甘心。
他转过头来看着姜昂之,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说道,“自然不会。姜大人你在旁边,也可以为本府提一些意见。”
“意见不敢当。”姜昂之微抬了下巴,说道,“只要高大人你老老实实尽心尽力的审案便可,想必即便是陛下来了,也找不到你什么错处。”
听到姜昂之拿陛下压他,高秋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戾气。
他冷哼了一声,再也不说话,走回自己的座位上,重新开始审问整件案子。
“姜夫人,刚才本府说了,这种在府衙击鼓鸣冤的告人,倘若最后被证实是诬告,状告人可是要挨板子的。何伟自己也承诺,如果真的不是你做的,他从三十个板子变成柳氏个板子,夫人,你可愿意请出你的那个丫鬟跟何伟当面对质吗?”
柳氏张了张口,然而又想起坐在堂上的姜昂之,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向他。
姜昂之看也不看柳氏一眼,直接说道,“高大人如果想要我们府中的丫鬟配合调查,直接说一声就是。你我同朝为官,我万万不会阻拦你查案的。我已经将那个丫鬟带来了,就在外面。”
高秋转过身来,冲姜昂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姜大人真是神机妙算,没有到我们府衙来,就知道本府下一步要做什么,连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姜昂之脸上也扯出一个笑容,可是眼睛里却殊无笑意,“高大人说的是哪里话?你我皆是一朝官员,都是为陛下分忧的,与你方便,也就是与己方便。虽说我的官职是要比你高一些,但是那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情,我可从来不屑于去做。”
高秋见自己的讽刺被姜昂之不轻不重的挡了回来,缓缓的咬紧了后槽牙,一拍惊堂木,对衙役吩咐道,“来人,把姜府的丫环带进来。”
柳氏猛地提起了心,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