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的味道清新又沁人，让萧昀呼吸不由得一窒，他甚至有些舍不得吐出这口气，免得花香从鼻端溜走。
月色下，少女容颜清丽，明明不见得如何艳丽，却有种不可方物的姝丽。
“……这次你们遇袭一事，可有什么眉目了吗？”然而对方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她刚才那个动作有多吸引人一样，喝了一杯茶之后，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面。
即便是再舍不得，她既然问了，萧昀也不得不回答，他将那口气长长吐出，语气中带着一分寥落的恋恋不舍，“左右都是那些人吧。”
姜微澜伸出手来，转着一个没有用到的茶杯，唇边凝起一个冰冷的笑容，“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人’跟我认为的那个人是不是一样的。”
嗯？
萧昀抬起眉，有些讶异地看向她。姜微澜能猜到他们献王府在朝中的位置，他不惊讶，但是如果她连对他们出手的人都猜到了，那就有些让人惊奇了。
姜微澜懒懒一笑，“怎么？我猜到，世子很惊讶？”
她每次叫萧昀“世子”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戏谑，不管是在讲什么，都让萧昀不由自主地放松，跟着她的情绪一起走。
不过……除了在面对城阳的时候，萧昀还没有见过她不带嘲讽和戏谑的时候。好像，那已经成为她的面具和特点，摘不下来也改不掉了。
她和城阳，究竟有什么仇恨……姜微澜和城阳长公主，都不是一代人，两人是怎么结上仇怨的……
“我认为，城阳长公主出现在护国寺，并非偶然。”姜微澜看着窗边的月色，怔怔地有些出神。城阳，以前就展现出对权力的狂热。她帮皇帝登上帝位，可不是因为什么兄妹情深，而是因为，这个皇帝，恰好能给她最大的权力罢了。
大到，让她宁愿背叛自己的君父。
一别数年，城阳的性格，还是一点儿没变。
不，或者说，她比之前更张扬了，毕竟，现在的她，可是从龙之臣。皇帝和没有亏待她，给了她这个公主，前所未有的封邑。
这一次，看着跟以前宋家同样位置的献王府，城阳会忍得住吗？
萧昀眉目一动，虽然他知道这次遇袭是皇帝在背后指使，但是却从来没有往城阳身上考虑过。毕竟，她只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任是谁，都不会把一个跟朝堂权力挂不上钩的公主跟刺杀肱骨大臣的家眷联系起来。
“没想到吗？”姜微澜唇间笑容变冷，“城阳对于权力的渴望，可不亚于男人。女人有的时候为了权力，能做出来的事情，让人惊掉下巴的多了去了。”
“而且，我觉得，这次的刺杀，是城阳擅自做主的。你跟那群黑衣人交了手，应该能看得出来，他们并非令行禁止的大内侍卫，有些时候，行动之间还很散漫。”大内侍卫和军中的人，行动之间看得出来。萧昀出身军营，不可能不知道。
“依我看，他们的种种行为，虽然已经尽力达到统一了，但是跟真正久经训练的战士离得还很远。看起来，好像是短期之内，找了群本身就带着武功的人放在一起训练来的。”姜微澜抬起眼睛看向他，“想到你第一次跟我见面的时候，身上那枚岭南万家的梅花钉，我甚至可以认为，是城阳长公主纠结武林人士，蓄养私兵，专职刺杀朝中大臣。”
“世子，你亲自他们交过手，跟岭南万家也有接触，这一点，你不会想不到吧？”
想是想得到，但是，“你怎么就能肯定是城阳长公主所为，而不是其他人？”
该怎么告诉他，自己从很早之前就认识城阳了呢？这个公主，可不是看上去的那样。
姜微澜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么说可能让萧昀接受不了，她收起锐利的目光，淡淡一笑，“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顺着查下去。看看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她主使的。”
“我的意思是说，”萧昀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是城阳长公主指使，而不是她的丈夫，当朝左相温若寒呢？”
姜微澜猛地一怔。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这两个人早已经勾结在一起，是城阳主使还是温若寒主使，某种程度上，并没有区别。
见她面露诧异，萧昀续道，“实不相瞒，你说的我之前也顺着查了下来，的确，查到左相府便没有了消息。为防打草惊蛇，我便没有继续查下去。”
左右他都已经知道跟献王府作对的人是皇帝亲信，至于那个人具体是谁，他也就不太在意了。
献王府现在还不到跟皇帝撕破脸皮的时候，即便是知道主使的人是谁，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什么益处，索性还是装聋作哑，献王府继续当他们的乖顺臣子，皇帝继续当他的表面明君。
“打草惊蛇？”姜微澜脸上露出一个颇有些尖刻的神情，“冒昧说一句，难不成阁下即便是被逼到如此境地，都还不打算还手吗？被西凉人忌惮至此的献王府，居然还想着在萧旻的治下当个乖顺臣子？哈，只可惜，如果不趁早做准备，只怕皇位上坐的那位，并不会给你们那么多的时间。”
萧旻便是当今陛下的名讳。
虽然感觉得出来，姜微澜对皇室没有什么敬重之意，但是听她直呼皇帝的名讳，萧昀还是惊讶了一下，“慎言！”
他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这算是挑拨他们献王府跟皇帝闹起来吗？若是让有心人听去，她这条命还打不打算要了？
姜微澜冷笑一声，并不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我比谁都知道。当然，世子想必也都比谁清楚你们献王府如今面临的境况。我一片好心有意提醒你们，若是不领情，世子就当我小女孩儿胡说八道吧。”
言尽于此，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姜微澜站起身来，做出送客的姿态，萧昀有意想要跟她解释，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跳出窗户，离开了。
等到萧昀走了，姜微澜才看着那空出来的座位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之间会生这么大的气？好像萧昀不信她，她就很不开心一样。
得罪了萧昀有什么好？献王府，是她目前能找到唯一能跟在她站在一起的势力了。倘若不借着献王府的势力，她还报什么仇？！
刚刚也真是昏了头了！
她去跟萧昀说那些干什么？她应该什么都不说，等着献王一家被萧旻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等到他们认识到除了反出皇城什么路都不剩下了，那个时候她才站出来，告诉萧昀，他们眼下只有一条路。
现在说这些，非但不会让萧昀认识到事情的紧迫性，反而还会被他怀疑自己别有用心。刚刚不就是了吗？
她好不容易才跟萧昀拉近了关系，现在被自己两三句话给全毁了。
她在干什么啊！
姜微澜颇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暗骂自己真是糊涂了。
然而话已经说出去，收不回来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真是个大傻瓜！
萧昀从姜微澜院子里出来，情绪就一直不怎么好。松风见他负手一直往前走，忍不住问道，“世子，可是有什么事情吗？”他想了想，“姜大小姐……她又跟你做对了？”
什么叫“又”跟他作对了？
萧昀顾不上理会他这句话的深层意思，沉默片刻，说道，“你去查，查这次城阳长公主去护国寺干什么。”
“城阳？”松风一头雾水，“查她干什么？”怎么突然之间要去查她？
“不，还是算了。”萧昀说完，又立刻否定了自己刚才那个想法，他没能找到动手的那些黑衣人，而且对于护国寺，他更是无从插手。就算想查，也根本无从查起，反而还会惊动对方。
就算这一切真的是城阳长公主动的手，人家既然有备而来，根本不会惧怕他查的。最终的结果，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松风被萧昀的命令给搞晕了，站在原地，“世子，你是让我查还是不查啊？”
“不查。”萧昀沉思片刻，说道，“留意城阳长公主的一举一动，有了异常再来禀报我。”左右现在既然他们还没有跟皇帝撕破脸的实力，倒不妨继续装傻。
他不是由人打骂不还手，而是想要扮猪吃老虎，给人致命一击。
在跟敌人实力悬殊的时候就暴露自己，根本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姜微澜怕是要误会他了……
萧昀轻轻地叹了口气，对松风说道，“走吧。”
……
“诶诶诶，不打了不打了。”文君浩一把丢下长枪，坐到旁边的石阶上大喘气。
好不容易气喘匀了，他转头看向旁边穿了一身劲装、身上还有刚刚喂完招的汗水、几缕额发也湿了的萧昀，“诶我说子煦，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今天吃了大力丸，功力突然暴涨？可是你就算功力暴涨，你也不用找我喂招啊，你这样，很残忍的知不知道？我好歹还是你的竹马，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在你那张冷脸下，我是唯一一个能跟你相处这么长时间的人，你应该珍惜我的知不知道——”
“世子！”
萧昀珍不珍惜他不知道，因为松风过来打断了文君浩的话。他走到萧昀身边，耳语了几句，萧昀脸色微变，“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