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寒冬在不知不觉中取代的深秋。
而靖荷郡主和亲的事,也在洛云传的沸沸扬扬的。
而这个冬季,注定不平凡。
因为赫连乹和莫隋的先后去世,又将这三个家族彻底搅乱了。
那是在腊月二十的这一天,赫连乹被丫鬟发现死在了屋内,很惨很惨,浑身是血,身上被剑刺了很多伤口。
而铺在赫连乹脸上的白布上,却写着“赫连公冶,让你也尝尝这丧父之痛,这还只是开始,接着,让我们来好好玩吧!”
赫连公冶得知,父亲是因自己而死,十分愧疚,心气郁结,便卧病在床了。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是谁,会和自己有这么大的仇呢!
三日后,莫隋也以同样的形式,死在了卧房里。
同样的白布上写着“若不是你,他们怎会死,快去阴间向他们认罪吧!”
莫左丘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谁对自己父亲下次毒手,但越想越蹊跷,于是便独自去了赫连家。
赫连公冶早知莫左丘会来找自己,于是早早在书房等候,虽然此时的赫连公冶面色苍白,身体也十分虚弱。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同样的行刺手法,同样的白布,要是说两个人的死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
莫左丘开门见山,连多的一句寒暄都没有。
“我想不起来是什么人干的,但是肯定是有联系的,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赫连公冶也没有回避,而是正面回答了他。
莫左丘狠狠的瞪了赫连公冶一眼,留下了一句“最好别是因为你,连累了我们老爷子,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就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赫连公冶一直坐在那里,从下午到傍晚,一直到深夜,赫连奕秋来看了他好几次,直到深夜,他再次来看他。
“能想起来吗,会是谁呢?”
“我不知道,我这一生,杀了太多人了,错杀的也有很多,我不知道是谁。”
赫连奕秋看着这样的父亲,不免有些心疼,他从未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如此脆弱。
赫连奕秋就这样,看了他很久很久,便离开了。
赫连公冶起身走向门外,一阵风吹来,刺骨的寒意使他变的清醒了。
他转身回屋拿了件大衣披着才出了门,但他没有回房,而是穿过后花园来到了这里。
屋里的灯还亮着,他推门进去,佛前跪着的人,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了。
她一身素衣,头发也被挽起来,藏在了帽子里,许久不见,眼前的人已经换了副面容。
裘氏听到来人也并未转身,只是双手合十着,低声说了一句:“别太难过了,你并不是一个人。”
此时的赫连公冶,早已老泪纵横,他知道,她是懂他的,她明白自己的苦楚,和脆弱。
可是,这样懂自己的人,自己却伤了她一生。
“从此以后,我就不再是,谁谁谁的儿子了,我的保护伞随风飘走了,我要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一切了,面对我曾犯过的错,独自去赎罪,而如果这一切我的孩子知道了,一定会恨我的对吗?”
赫连公冶有些颤抖的说着这些,而跪在佛前的人,却始终没有转过身。
“怎么会想到来找我呢?”
“是你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裘氏忽然大笑,她起身转过头来看着赫连公冶。
“不是我,我只是,帮了一个可怜的人而已。”
裘氏不紧不慢的说着。
“可怜的人?”
赫连公冶越来越疑问了。
“对,一个可怜的人。
一个被你的自私害的很可怜的人。”
裘氏的语气很犀利,一改往日的慈善模样。
“羽家的人?”
赫连公冶一脸不可置信的摇着头,过了一会儿声音颤抖的说到:“不可能,羽家的人已经死绝了,他们都被我杀了,我亲眼看着他们死的,就在我的眼前,全都死了。”
赫连公冶变得暴怒。
“出来吧!”
“赫连哥哥,好久不见啊!还记得我吗?”
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慢慢的从里屋出来。
明明过了这么久,当初的小女孩,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少妇,可是赫连公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原来是你!”
看到这妇人以后,赫连公冶却变得平静了。
可能他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因果报应吧。
也许,在他惶惶不可终日的半生中,自己也在等待这样一个人出现,来结束他的不安和罪恶吧……
“是啊,是我啊!怎么了,赫连哥哥,见到我以后,你怎么不惊讶呢?
这,可不是我想象中的情景啊,你的硬心肠,虽然在十几年前我都已经见过了,不过今日重新看到,却还真是受到了冲击啊!”
那女人看着一脸平淡的赫连公冶,自己反倒惊讶了一下。
“墨儿,对不起!”
赫连公冶没有理会女子的刁难,只是低下头来,说了这样一句话。
“真的好可笑啊,你一句对不起,我就该说无妨无妨,然后将这些年受的苦,和那个午后的触目惊心,全都忘却吗?”
女子听到对不起后,显然不能接受。
“不是的,我知道,当年因为我的自私害你们,可我也因此,受了十几年的煎熬啊!”
赫连公冶几乎是呐喊着,说出这些话的,他眼中的泪水,不争气的一直滑落。
“哈哈。你受煎熬,你受的煎熬,有我的多吗?
我每天闭上眼,就是我姐死的时候那满床的血;
都是我父亲死的时候,堵在柜门前保护我的背影;
都是我从门缝中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母亲;
都是你对着那些人喊“一定要找到羽诗墨,一定要杀羽家满门。”
都是你发疯似的站在他们面前,一直笑着笑着。
那笑声,折磨了我怕整整18年了,知道吗?
你现在告诉哦,你受到了煎熬,你不觉得可笑吗?”
羽诗墨一脸不屑的看着赫连公冶,一边痛苦的回忆着,那个噩梦般的午后。
裘氏就这样双手合十,眼看着跪在地上,掩面痛哭的赫连公冶,生出丝丝的心疼,可是她却狠下心,转过头去,不看他。
就这样,羽诗墨指责着赫连公冶,赫连公冶掩面哭泣着,很久很久。
“为什么杀了莫家老爷呢?”
良久,缓过神来的赫连公冶问到。
“当然是为了害你啊,你以为,我杀了你爹就能解恨吗?
我要让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羽诗墨咬着牙说到。
“知道为什么选在今晚来见你吗?
知道为什么在今晚告诉你这一切吗?”
赫连公冶一脸茫然,他双膝跪地,抬头看着羽诗墨。
“因为你儿子,我的侄儿就在门外听着呢;
因为明天,皇帝就会下旨为靖荷碧宣赐婚了,嫁去大漠了;
因为现在,莫左丘已经知道,他爹的死是因为你;
因为现在,靖荷沛已经拿到了你勾结漠北的切实证据了;
因为你现在走不了;
因为天一亮,你就要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了!”
羽诗墨连气都不带换的,一下子说出这样一大段话。
而此时的裘氏才知道,原来自己养了一只狼;
而此时门口的赫连奕秋也知道,原来是父亲骗了自己,什么靖荷沛杀了自己的母亲,杀了自己的祖父祖母一家,都是骗他的。
而就在这一刻,赫连公冶却如释重负一般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如果你不来,我可能,就要愧疚一生了,还好你来了。还好你来找我了,羽诗墨!”
他的这话,也许裘氏和门外的赫连奕秋不太懂,但羽诗墨却真的很明白。
就像自己准备来洛云的时候,就总是在想,假如自己来了,可是赫连公冶却死了。自己肯定会悔恨终生的,因为他没有死在自己的手里。
“啪”的一声,门被踹开了,赫连奕秋进门,直接抓住赫连公冶的衣领,红着眼问他:“是真的吗?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吗?”
赫连公冶看着此刻眼中充满杀意的,自己的儿子,却变的十分坦然,许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吧!
他点了点头,随即披在身上的大衣,滑落在了地上,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地上,明明是那样尊贵的面料,在此刻却充满了凄凉。
今天的清晨,来的格外的快,天气也很好,太阳悄悄的爬上了山头,云彩白的发亮。
而此刻,屋里的四个人却依然僵持着。
“噗”
鲜血随着刀刃穿透身体的那一刹那间,随着匕首的纹路晕染了衣衫。
羽诗墨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裘氏,她将手从刀刃上拿开,用沾满血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庞。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可能劝你放下,但我也不想看他走入深渊。”
裘氏含泪说着。
“哈哈,其实我早就想到了,只是我也在赌,赌你对这个自私,又无情无义的人,还有多少情义。赌你会不会为了他,而伤害我?”
羽诗墨早就没了气力,她慢慢瘫倒在地,虚弱又不失气势的说着。
“是啊,这一生,我都围着这个男人转着,可是这个人,却从来没有回头看过我,但我对他的情义,已经深入骨髓,怎能说变就变呢……”
裘氏跪倒在羽诗墨的身旁,抱着她,边哭边喊着“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而此时的羽诗墨,也早就听不见了,她安详的睡去了,去找她的父亲,母亲,和姐姐了。
“快走吧,即使你放下了一切,想去找羽诗嫣,也不该让整个赫连家族,为你赎罪吧,去解决那些问题吧!”
裘氏平静的对赫连公冶说着。
接着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她转过身去,接着跪在佛前,不带任何语气的说着:“走吧,都走吧!
我,不会跟你道歉的,是我带羽诗墨进宫的,也是我,帮她取得太后的信任的,但我以为,她只是想找你报仇,没想到,她会牵扯这么多无辜的人,我犯的罪孽,我会自己赎,你也去,赎你自己得罪吧!”
“为什么杀了她,她能置我于死地,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个明知答案的问题,在此刻被问出来,却显得那样可笑,不论于裘氏,还是于赫连公冶而言。
“哈哈,你们都是圣人,你们都不怪我对吗?那我就要接着自私,接着自私自利!”
赫连公冶像一个叛逆期的孩子一般,耍着无赖,也许他还不曾长大,也许他只是想要一个,真正在乎自己的人。
可是这世间上的人,都太忙了。
人们敬畏他,尊敬他,甚至依赖他,却不曾有一个人,真正的在乎他,责怪他……
人啊,总是没什么就想要什么,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