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文会之时所有女眷皆不能入内，或只能待在偏方中静候，但赵龙可不受这一套，直接叫林凤娇随行并带入场中，惹得一种文士群情激愤，而左光先见孙女紧张不安也还未对赵龙放心为了安全计只得带在身边，但左光先身份崇高且在受礼之后便带着孙女坐与末尾，表示其不会发表一件，于是场中便出现了一前一后两名女子，虽然文士们对于坏了规矩的赵龙有些意见，但在随后他们便发现了更加激愤的劲爆事宜
“将军”张启对赵龙行军礼，赵龙还礼之后便走到中心张启身边并将头盔歇下掷于案上“坐，说到哪了”
在场文士见到一头短发的赵龙楼阁中争论便热烈起来，有人怒目而视，有人惊讶观瞻，就是没人露出喜色，左光先祖孙俩也同样在窃窃私语，赵龙习惯了这些场合并没在意
“我军近况与用人”
“嗯，你做吧，大伙还有什么想问的”
赵龙话音刚落满堂士子便同时起身发言，赵龙也未制止众人起哄一般的问话，只是坐着并从中听出了一些要紧的话语，待众人逐渐安静下来之后便起身说道
“这些问题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讨逆军如何对敌，大明该何去何从对吧，我为何如此叛逆，可你们不觉得问一个军阀此类问题是否合适”
“大人，文会无话不谈，魏逆死后世间便可畅言，不会再因言获罪”一个书生起身说道
“说梦话呢，你以为口无遮拦还是好事，再说抓小辫子不是东林最擅长的吗，倒是我忘了，不管东林还是复社都是文人与太监一直都不对付，魏逆魏逆，一个翩翩君子别一出口就给人戴帽子，人家老太监可做了不少事”
“大人慎言，魏逆无道大人难道还想为其开脱”
“这里边东西你还没说吧”赵龙向张启问道，张启回复说“前边只说了袁大人与几位督师”
“这样，我就先从魏忠贤说起，这是一个有无的问题，一个是做事一个是不做事，这其中好坏你们自己评价，这位兄台”
“小人钱塘县张凌”
“请问张兄，魏忠贤代表何方势力”
“当然东厂密探”
“东厂是服侍谁的”
“东厂乃皇家家奴，可是大人，皇家不再理政而是用恶奴治理天下也是不可取，魏忠贤当权之后欺上瞒下大权独揽，霍乱朝纲乃是天下公敌”
“太监权利根源不是皇家吗，皇家不正是应当大权独揽，何来霍乱天下”
“魏逆怎能代替陛下”
“可老魏代理的不是皇帝还能是魏家，话说回来如今能代表皇帝的又是谁，这天下是文人的还是原本代表农人的朱家”
面上无须的张凌一时语塞，皇帝用家奴治理国家确实太过，但好歹当初有皇家代理治理大明，而如今朝廷虽有皇帝但失去家奴后威信来源便只剩下先帝留存的巨额帑银，而金钱却买不来人心，见下方安静下来赵龙便坐下叙说
“文人们的功德已四方歌颂我就不赘述，我就说说文人们的反派奸人们，霍乱朝纲的张居正及其帮凶戚继光，霍乱朝纲的魏忠贤与其帮凶毛文龙，以及到如今已不敢再叫人霍乱朝纲的崇祯皇帝”
相比张启，赵龙开场无比直白，就是要反着如今的朝廷，左光先与在旁的陈柄问张启等都想要起身阻止赵龙继续说话，但赵龙摇头挥手让几人安坐
“我知道今日直言会传遍四方，讨逆军也罢红旗军也罢有些东西总得说出来，人生短暂，有人选择跪着苟活，也有人选择有尊严地站着死去，但这样的人已经愈来愈少，因为没了希望，割发也好改名也好，心，何以为心，物，如何为物，心为物生物又为心用，事有可为也有不为”
赵龙说着难懂的胡言就是要让众人安静下来，见到众人沉思言语起效赵龙便开始大论
“首辅大人张居正，做了许多事，用了许多人，他与所有言官以及辅臣作对，归结一处便是将原本被贪墨殆尽的钱，收了上来，并重用戚帅，在戚帅扫清倭患之后又北上修筑长城，并建立起耗资甚巨的车兵打得塞北蒙古骑兵管戚帅叫爷爷，还有意将戚帅提把为新的将门用以掣肘已经做大的李成梁……
原本在还未亲政的万历皇帝下令谁反对便诛杀谁才得保全的张居正才得以施行新政，但起另起税法得罪了原本已固化的分利集团，在张居正死后其所用之人全都被罢免丢官，张大人本身也被开馆鞭尸，最终万历亲政之后花了数年才为其平凡让张大人后人得以蒙荫逃脱迫害，而戚帅立即被从北方前线撤下调到广东极南之地，最终居然被罢官惨死以此来威吓想要于分利集团作对之人……
张戚二人有关系有背景，有他们在大明上下太平压制四方强权，没了他们之后呢，分利集团再无肘制于是盛宴开始了，李成梁及其后人在白山黑水之地养出了一个努尔哈赤，朝中开始贪腐成风更是将想要再次启用贤明治事的万历皇帝打入冷宫，最终在万历末年，在本朝席卷南北的高迎祥起事了”
“大人这般直言不讳让人钦佩，张大人与戚帅结局确实令人惋惜，先帝后来也为张大人平反，只是魏忠贤何德何能让大人为他张目”陈柄问起身问道，他所言成了赵龙被魏忠贤所迷惑，不过赵龙并不领情
“魏忠贤”赵龙一开口堂下士子便提起精神倾听，还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说大太监是好人，面对气氛凝重的场合赵龙沉着平和地述说
“魏忠贤也做了许多事，也用了许多人，他也与所有言官及辅臣作对，但却将被贪墨只剩毫厘的银子收了上来，只是他没有张居正那般才华，收钱手段粗鄙不堪为人诟病最后落得满身把柄，再者就是亲手扶持了毛文龙，东江军作用如何不需要多讲，这个在朝鲜以及金洲卫等地有许多据点地处冰天雪地之中的军镇，在极寒少食之中但依然打的后金不敢西进……
接着就是他们生时如何，魏忠贤收钱大致为锦衣卫抓把柄东厂给贪官定罪，最后一般都能收获少则数万多则十数万贿赂，我们也不去计较官员们这些钱哪里来，就说如今朝野都盯着的皇上那两千万两帑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魏忠贤一死，各路豪杰纷纷出手，皇上那些帑银真就成了天生掉的一般，到如今帑银也已无多，皇上身怀巨资但却节衣缩食日子过得还不如万历皇帝……
接着是毛文龙，作为杭州人毛文龙你等应当再熟悉不过，但你等可能不知，这些毛文龙麾下吃着草根树皮，操着锅铁打制而成破烂兵器的东江军，只要后金西进劫掠他们必然北上屠戮后金平民，间接拯救了无数辽西百姓，但他们二人没关系没背景，毛文龙的杀戮与后金屠杀大明百姓相比一物换一物之举被朝野言官们说成是刺激敌酋的暴戾行为，他们尚在后金还无法全力西进，他们一死又是一次狂欢”
“大人是如何得知，为何这些情况于传言完全相反”堂下众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左大人”
“毛文龙作用甚巨，而其通敌多有疑点，这也是老夫为何离开京城不远与他们同流”
在赵龙的呼唤下左光先难得做了表态，但赵龙心有戚戚，不知这老狐狸表态之后是好是坏，静下来之后赵龙接着下文
“有皇帝保护的臣子惨死了，孑然一身赤膊上阵的臣子更是尸骨无存，这些反派的对手正义之士们如今在做什么各位清楚，我之用人就是要诸如张首辅、戚大帅、魏厂公、毛东江之人，有人应当以为我抬举这许多叛逆是要造反，我要说的是我就是要造反，但我反的不是朝廷，不是大明，也不是皇帝，而是所有不公，那些或是手段高明或是手段卑劣但却敢于挑战分利集团的先辈就是我，赵龙的榜样……
当初在广信府时我说过类似的话，但我讲的太过遥远没有出现与我敌对之人也没有出现赞同我的同道，因此今日我就将话挑明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也让你等可以作为参考，裂土、称王这些对我来说过时了，我想要的就是造一个世间乐土，无人再为吃饭发愁，无人再为生老病死发愁，无人再为后代成长发愁，无人再为，尊严发愁……
最后，讨逆军不姓张也不姓赵，他无名无姓不属于任何人却又属于所有人，他是我以及我的追随者反抗不公的武器，也可以是庇护弱者的家园，加入它没有门槛，但要掌控他却不是适合所有人，不过不适合并不代表无法适应，你们若是想要对抗不公，想要庇护弱者就可以想办法适应它，接受它……
诸位！国之将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还望诸位做出选择之时将我的话语传扬出去，当然要是你等有更好的选择我也非常高兴，至少你们不会在这里日日无病呻吟等着国家为你们开埠，而是做出了实质的行动”
众人发出了嬉笑之声堂下气氛终于缓和，复社之人大多都是不满现状却又不肯妥协的孤傲之人，既然要启用这些人才赵龙便要将话讲在前面
“大人，小人钱塘毛家毛田英”众人哄得一声便看向起身的青年，虽然毛家人丁旺盛但在复社多日众人还未听说有毛家人加入，毛家人接着说道“小人为毛文龙叔父后人，但袁崇焕死后皇上并未将叔父平凡，我等虽然在府中就学但不敢随意出仕，若是我等愿意效力大人可否收留”
“当然可以，汉武下罪己诏，唐宗为高祖修建明宫，范了过错补过便是，当今皇上最大问题便是缺少魄力不愿认错，哪天若我有幸见到皇上给你说说，当然见不到就不用指望了”
“我代毛家感谢大人，小人请问大人方才的吃饭，生老病死以及后代之问题是否真的可行”
“吃饭问题我已经在做，化石药粉制作的肥料将会逐步提高口粮产量，但生老病死目前只做到老有所依，婴孩的高夭折数目前只能通过禁止裹脚，提高生育母亲的身体素质来缓解，这里需要注意，只有完好的母亲才能产下康健的后代，目前也只是倡议，但在讨逆军中已在小范围强制执行”
下方有人赞同也有许多人反感，赵龙所言的小范围已非常明确，但凡进入某些社团的高层就必须要遵从团体之中的某些规矩，看来接触裹脚便是其一，而且赵龙相当重视，只是眼下太过普遍才强制上层执行，不顾只要高层坚持底下人迟早会跟着效仿
“这事不大也不小，就看你等喜好，这里我提醒各位，要想事业与家宅是需要经营的，享乐归享乐，它代替不了事业与家庭，话我就说这么多，其后便是后代的教育事业，目前我做了规划也获得了复社黄先生的大力支持，你等有意也可加入其中，这是一项有收支进项的事业，就算讨逆军没了也能一直做下去，至于尊严，我想我还未完全做到但做的还过得去，毛镇欢迎各位到访一观”
“听大人一席话小人感觉极为痛快，小人毛田英愿意遵从大人所有规矩，只是恕小人冒犯还有最后一问，若是那天大人因故下野，或是不能理事吗讨逆军何去何从”
“凡事皆有意外，但就算我死了种子却已经撒下去，江南之地已接受海外学识多年，此地土壤开明能孕育出复社，当然也能孕育出更加开明上进的群体来接管讨逆军，另外我所做的并不只是保全浙江一隅之地，你们应当更感受到大明将来之危机，我要救所有事物，要压制所有不公，仅此而已”
此时左家千金站了起来，众人一看便是其是为左光先放言“赵大人，若是讨逆军羽翼丰满之后是否能不需兵戈改变世俗，对外敌又当如何”
“谢女先生提问”不算林凤娇，左忆娟是在场之中唯一一名女听众，她能起身询问说明也是肯定赵龙，于是赵龙便开口答谢惊得左忆娟脸颊微红
“这个就扯得远了，想要将内部完全改变得付出不止一代人，但是外部，至少不会像大明一般百万大军养着送终……
我意对敌应当为斩草除根，不管是攻势，守势，反击得胜亦或是一场失败皆是过程，只要还有一息尚存不到最后都不能停止，历代天下安定不是空口得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才能以德报德，汉时匈奴分裂，北奴西迁南奴归附这些都是如何得来，是冠军侯犁庭扫穴卫大将军直捣黄龙所致……
先祖已为我等做了榜样，战争不能满足于用威慑对方来遏制战争，必有灭国覆苗之能方能威震四方，要想长久太平唯有毁灭其战争之力，国家根基，民族之志，生存之地，并追惩其战争作为，再追索几代赔付偿还，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打虎不亡反被其噬，古有汉武帝近有永乐帝终其一生北伐原因便在此……
如今呢，庙堂之上皆是天真的白脸，他们满腹经纶却只满足于自身德行之优越，倡扬不合时宜的和平与对等，他们甚至会将自身当作救世者，天真自大的想要同情敌人，甚至不惜压榨良善来取悦强盗，自家百姓只是用来成全他们的贱物，这般量国家之威信全自家的清名之作为，在我看来无比懦弱无比幼稚”
赵龙又抑制不住开启长篇大论，原本在楼阁之中的胡立苗等人早已昏昏欲睡，不过此等高谈阔论极合士子们的胃口，一众士人虽然有的对赵龙所言并不赞同，但也听的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