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西湖聚会(上)
舞蕴大器2019-04-16 14:025,694

  初九重阳,杭城周边如灵隐寺、法镜寺、慈安寺等大小寺庙皆人满为患,但有一处地方例外,位于西湖南岸依水而建的祥云庵即便在这九九之日亦谢绝外人造访,此依山傍水地处偏僻的小寺院也极少有外地人知晓

  紧邻雷峰塔的小寺院三面围墙依水而建,当中拢共不到十间瓦房,但紧挨着西湖挖掘了一口大水池,并在当中修建了一座宽敞的水上楼阁,因所处地方风景极佳举目便可将湖中小瀛州岛、三潭映月及苏堤等湖中景观尽数收入眼中,因此常有当地文人来此宁静之处租下楼阁游赏作词,也是不接受香火的祥云庵唯一进项

  上午太阳高挂之事,数十位复社学子便早早聚集在此等待最近崛起的几位风云人物到来,只是众人翘首多时等来的确实昔日的学长,如今在讨逆军中供职的陈柄问,与陈柄问同来的是一群讨逆军司务班而不是众人所熟知之人

  “陈兄,为何只来你一人”

  “诸位同道,原定与上午的会面推迟了,讨逆军头领会在午时前来”

  “出了何事”“不会放了鸽子吧”

  “诸位稍安确实有些事情,不过不打紧只要稍作处置他们便在午时前后过来,为表歉意我带来两个讨逆军司务班,讨逆军伙食之丰大家应当都有耳闻”

  “是啊,讨逆军饭食听说堪比老菜馆,精致食物吃多了尝尝军中粗野之食也好”

  “哈哈,陈兄,这几日在讨逆军中供职感受如何”

  “忙死我了还得罪人,不过将来这支队伍在今后还有很大余量”

  “陈兄意思是前途还不错”

  “不错,但也需诸位谨慎抉择,想我陈家根基皆在在绍兴宁波等地,吴先生也无意仕途我等才决意投奔在赵龙麾下,诸位要是有意加入当然欢迎,只是我提醒诸位同道,讨逆军制度与东林和朝廷均格格不入,与我等复社也是堪堪有所契合,不管只身加入还是如何都需考虑清楚”

  “侯方域呢”

  “那还用说,想找人为其梳笼粉头出头呗”

  “哈哈哈”

  侯方域并未到场,因为杭城南方转塘镇江边的正兵营地中,张启、吴应箕、陈柄问等皆离开营地,因此侯方域便被留在军中无暇外出

  另一头,位于杭州城南凤山门附近的河坊街上,一身便装的左光先在几名家仆跟随下,带着刚满十六岁的小孙女在穿梭在坊间各个古玩书社当中,此时刚从一行人刚从胡庆余堂医馆中走出,从中购买了些许山珍

  “爷爷,待会回去我将这些党参何首乌收拾收拾,晚上给您炖山雉汤”

  “诶,这些都让下人去做便是,别叫我家宝贝娟儿累着”

  “没事的,孙女想啊过些日子爷爷就要忙开了,现在有空得好好将养”

  “好都听你,还是咱娟儿心疼爷爷这把老骨头”

  穿着艳红的华服比甲,容颜出众的女子挽着左光先胳膊走在喧嚣热闹的街坊中,董象被解职后若无意外便是下一任巡抚的左光先日渐繁忙,今日过节其心情难得轻松一路与孙女有说有笑

  只是一行人行至坊街东面靠近运河时,众人发现前方不远一名穿着光鲜的缂丝花纹书生袍,头戴着万字巾却胡子拉碴的书生正在责骂一名大脚妇人,身为师长的左光先见状想要上前制止却被孙女拉住,于是败兴的左光先便打算回府

  “这里快要出河坊了,前面就是运河菜市无甚可看,娟儿咱们回府吧”

  “那,可是山雉还没还没买呢”

  “不急,吴管家,待会差人去山上捉只活的”一名中年青衣闻言从后面走上来躬身说话“老爷,如今过节各山都是游人,就近恐怕难以猎获”

  “娟儿,那过几天再说”

  “不要嘛,今日就是重阳,咱们都走来了顺道看看”

  “好,咱就看看,哈哈哈”

  左光先经不住耐不住爱孙女软磨硬泡往几十步外的运河走去,只是在经过方才争吵的书生身边时,这名书生突然出手对妇人拳打脚踢,左光先原打算非礼勿视径直通过,但却从人群之中传出诸多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见此情形让集众学社领袖于一身的大儒勃然大怒,于是便让下人拨开人群对着行凶之人出言教训

  “恶徒住手!身为学子居然口出秽语还当街欺凌妇人,如此斯文扫地你还有没有羞耻之心!”

  “哪来的老匹夫,咱打自个下人要你来多嘴,老子可是国子监太学院的学生,少管闲事给本公子闪一边去”

  看着当街行凶的恶人大言不惭还对自家出口谩骂惊得老者目瞪口呆,行凶者却毫不在意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继续拉扯着在地上嚎哭的妇人,而左光先身边随从已经按耐不住想要上前修理但被左光先拦住

  “你给我住手,你是那届学子师长是谁,国子监怎会有你这般贡生”

  “娘的,你烦不烦”

  “你今天要是说不出来我非摘了你的贡生资格”微胖的恶书生闻言明显有些色变,毕竟来着不善便停下手脚,妇人见状便钻出人群逃走书生见状也不敢追上去,于是便整了整衣冠大声说道“听好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福州人郑芝豹,城东青门老大是我大师兄,我劝你少管闲事,还有你们!有啥可看的”

  “原来是你”

  “知道怕了吧,马的老匹夫”

  再次被骂的左光先只是怒目而视并未还口,他知道国子监有一位郑姓学子,这些身份特殊的学子他这样的官场老狐狸都知道一些,于是左光先烦闷地叹了口气便拉着惊讶的孙女打算离开,哪知书生居然上前拦住了左光先,周围随从也只书生身份不简单不敢阻拦,于是书生便上前一把从左光先手中夺过他身边的女子

  “哟这小妞不赖,正好大脚婆玩腻了换换口味”说完便书生便拦腰抱起女子撞开仆役阻拦钻入一旁的窄巷之中

  “不要,爷爷,救我爷爷”

  此时惊讶于书生抢夺时发出的巨大力量,左光先从中已经觉察出阴谋的气息,但孙女不断的呼救声令他不得不在下人追出去后紧随跟上,而周围围观之人虽然气愤,但听闻过之前恶书生所说与称霸一方的青门有干系,让众人不敢声张悉数散去,只是有几个不怕死的乞丐跑去左府报信领赏

  片刻后,左光先便穿过不长的巷子在一处空地上见到了方才的书生,但其管家与五名下人皆被击倒,行凶之人正是被书生殴打穿着粗布深衣的高个妇人,而在左光先身边又有几名戴着斗笠的强壮贩夫围了上来

  “左大人,你我聚会都不来太不给面子了,跟我走一趟吧”见书生将大气都不敢喘的孙女双手反手钳住,并着用一把短剑抵住细长白嫩的脖子,又发现空场左右无人,左光先便已知道来者何人,在杭城之中没人拥有如此能量且胆大包天,于是左光先就先冲着孙女喊道“娟儿莫慌,没事的”“爷,爷爷”“放了她,她对你没用”

  书生并未回答只是偏首示意,于是左右壮汉便将左光先制住并架上马车,之后与其孙女分乘两辆马车开往南边,向今日已重新开放的凤山门驶去

  午时刚过,在祥云庵院中用完司务们所准备涂满香料的烤鱼跟牛羊肉烧烤大餐后,一群书生在楼阁中长吁短叹,纷纷表示讨逆军司务名不虚传,但亦怀疑这是狡买人心之举而并非军士能拥有的吃食

  张启便在不久后到达,其还是如昨日那样书生打扮,与他同来的是挎着腰刀背着长剑的陈盛文,二人皆有朝廷官身在世间行走极为方便,因此并未带许多护卫

  “打扰佛门清净真是抱歉”

  “施主能让世间欢声常在亦是一番功德,况且此佛门非彼佛门”

  “得罪”

  “不必拘礼,这也是对比丘们的考验”

  刚进入庵庙的张启与年过四十依然风韵犹存的祥云庵住持行礼告罪,将清净的尼姑庵弄的漫天烤肉皆是肉味确实有些不堪,而楼阁之中一众文士看着张启到来便起喧嚣

  “哎,这是赵龙”

  “不,他是张启”

  “居然只来了一个,真是无礼”

  “听说最近应天府有动作,就是对讨逆军而来”

  “喔!那……”

  “再看看吧,咱们左大人跟吴先生也没来”

  走上楼阁中心案台上的张启看着下方正在交流的几十名文人,陈柄问便上台挥手说道“诸位师兄弟静静,我们有请讨逆军火麒麟张启张大人说话”

  张启环视一圈之后便举手行礼

  “诸位学子久等,本官北地人张启”

  若不是张启自荐众人都要忘却来人还是朝廷的七品推官,于是文人们纷纷起立作揖

  “见过张大人”

  “诸位无需客气,既然此次聚会并非展示文采我便直接一些,毕竟向军汉们吟诗作对也是无用”

  “哈哈哈”

  “诸位可能对于我讨逆军主帅赵龙,以及红旗军等较为感兴趣,不过且先容我做简略介绍,讨逆军来历各位都清楚,承蒙广信知府蔡阳蔡大人与陈子龙陈大人等收留,我讨逆军于半年前接受招安成为义军,但大家知道因这支义军过于凶猛,不说周边匪患,就连临近州府的流匪大军甚至地方豪强皆悉数被我压制,这里便有一个疑问与大家探讨,如讨逆军一般的地方武装压制了豪绅是好是坏,解开此结更够让诸位解疑以及更为了解我等之意念”

  “大人讨逆军要自立否”“讨逆军上下对朝廷态度如何”“赵龙是否仿造李成梁自立将门”

  “这样大家一个个发问,我知无不言”

  “我先来吧,鄙人孟檀见过张大人”

  “孟兄请讲”

  “不敢,请问大人,讨逆军为何要强取钱塘乡野,如此作为与叛匪何异,还强占田地笼络民心请问你们是否要割据称王”

  “不会”

  张启回答异常直接干脆,让孟檀有些无措

  “孟兄且做待我说来,讨逆讨逆,当初左大人起了这个名字就是想让我等讨伐叛逆,孟兄你应当知道到现在为止我讨逆军征讨的都是何人,不计算与朝廷牵扯甚多的地方宗贼外讨逆军自进入浙江境内始,已消灭山匪流贼等二十余万,这还不算此次霍乱萧山县义桥镇的乱军”

  张启伸手制止想要再次起身的孟檀

  “我知道孟兄想说什么,我军两次与官军冲突,半月前甚至消灭了杭州前卫军与杭州后卫军,而这些冲突起因各位应当很是清楚,而朝野军体之中相互火并并不稀奇我这里便不再多述,至于我等插手乡野事物在这里我只说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今朝廷党争愈演愈烈税政极为混乱,不断加税欺压导致民间饿殍遍地,对于一支没有朝廷军饷供应开支的队伍想要安稳一方要如何,收纳流民开垦荒地都是自保之举”

  “这些都是你们称霸一方的借口”

  “不称霸何来安定,且问杭城脚下赤贫之人几何,我告诉你即便是富硕如南京城每日亦是运出十数车尸骸,这些每日都在发生你们却不一定知晓,而我们所做不会冠冕,我等就是称霸缺不会裂土”

  “说的你等治下如何太平一般”

  “孟兄可去过浙中三府”

  “去哪作甚,被山民抓进山里当苦力吗”

  “如今三府虽然不说路不拾遗,但已经能做到夜不闭户,昼夜出行不必再担忧人身安危,我军治下所有乡镇均昼夜都不闭门,因此商贸往来极为繁荣,民间处处安乐生平,而其中许多县城也主动相邀我军进驻并纷纷效仿,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军军纪严明能真正的安定地方,而不是如同军匪一般为祸乡里,募军与屯田皆是我等应得的”

  孟檀还要发话时被边上一名文士拦下

  “好了孟兄让我来说吧,草民钱塘张凌见过大人,其实孟兄意思是讨逆军壮大之后是否还会遵从朝廷旨意行事,就算到时不满朝廷后是否如同流贼一般叛变反复无常”

  “这位兄台问得好,我也直说,若是朝廷胡搅蛮缠我军便以力相拒,与黄得功黄总兵以及骆成筵都指挥使的冲突都是如此,若是朝廷有难我军自当全力护卫,为征缴加税以及左大人所请,今年与来年秋税总共一万八千两农税皆足额上缴,户部均有记录在案,至于我军为何如此强硬诸位可能有所不知,讨逆军如今还在求存时期,在四方未定还未积蓄足以征讨四方叛逆的力量下,讨逆军的扩张不会停歇”

  “这,张大人意思讨逆军便是一个新将门军阀”

  “是军阀但不是将门,如今手中无兵已做不成任何事务,你等复社士子应当最为清楚,而辽东将门自清军作乱以来一路溃败出卖友军无数,如今只剩辽西一隅亦能获得朝廷的巨额军饷,并坐拥号称三十万实者为八万步军两万马军,且就算辽东全失也能安坐山海关,至于太过遵从朝廷征令是如何下场,诸位可借鉴戚帅与毛帅的结局,当然这般比喻有失偏颇,但若是没有自保手段别说征讨四方,这颗项尚人头都会随时让有心人拿去作为仕途路上的垫脚石,而国朝如何对于这些人来说毫无干系”

  “赵龙何德何能自比戚帅,毛文龙之类叛逆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这之后再说,当先我直说关于讨逆军的,诸位应当知道原本我军中等军官中的文人数量一度超过了武人,只是如今起了波澜不得不到此求助与诸位,应当没有那个裂土军阀会在军队中层如此扩充文官”

  “大人,小生杭州王显,既然说道昔日讨逆军文人,我听说凭借一己之力建立起讨逆军文官体系的大善人周承周先生,是否真的与大人意见不合而出走”

  “是”

  “是否与大人理念不同”

  “是,也不是”

  “还有是否为赵龙之事才将激起周先生不满,请大人解惑”

  “唉,我家将军割发之事只是诱因,周先生出身名门,但凡事宜皆能高瞻远瞩为难得的远见之士,原本也是赵龙的谋主,只是刚才我说了我军尚在自保阶段,太过依赖朝廷昏暗的制度只会重蹈如今大明的窘境,且容我说朝廷昏暗诸位应当无意见,而周先生一直以来都以朝廷文人为主之略来招募文员,这些人虽然使我军行政畅通,但对与我军与朝廷相反的武人为主文人辅佐理念出入极大”

  “可自宋朝以来都是文人在上武人次之”

  “只是世间只有这两种人领军,武人次之便是下乘,这便是俗话说的外行统御内行,文人领军能否打仗诸位也都看见了,而武人如何呢,诸位别忘了岳武穆也是武人,可他下场怎样,这就是我所说的太过遵从朝廷,如果无法保全自己又能如何安心报国,类似遭遇的便是戚帅与毛帅”

  “大人为何屡次提到毛文龙,难道他不是反贼吗,为何不与袁督师杨督师,以及镇压巨寇高迎祥的洪督师比较……”

  众人还在激辩当中,离水上楼阁不远一间临水而建的禅房中,一身男装的美妇柳如是与绝美的寇白门坐在茶几两边,隔着窗户倾听一旁楼阁中的谈话,文采不俗的柳如是听得极为认真,在张启述说时不断点头,而寇白门虽然能写会画也能够听得明白外边谈话,但却显得极为无趣

  “一群男人吵来吵去,何不直说你们别逼我,这样我就不会造反不得了”

  “这不成了街头吵架”

  “又没区别,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还不如吵架来的热闹”

  “湄儿不可胡言,这些人之中今后可能会出现名动天下之士”

  “是那张启吗,还不是吹牛吹的,哪比得上懂得怜香惜玉的赵龙”

  “多嘴……快看,赵龙来了”

  “哪呢哪呢,啊”

  柳如是所指的是一名前来送斋饭的漂亮尼姑,大失所望的寇白门便扑到柳如是怀中挠痒报复,银铃之声传到一旁楼阁中让众人为之一愣,虽然太过尴尬但也让紧张气氛缓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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