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处州府城丽水以南八十余里的大山中,在一处曾经安宁幽美的溪谷上游,名为九龙乡的山中小镇现已人满为患,四百余户当地人家大多早已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妇孺全数被自立为越王的建宁人邱凌霄,及其麾下驻扎此地的五万浙闽乌合乱军所俘获,从建宁一路过来所有村镇莫不如此
“王,我大军驻留与此已有三月,山皮都要被啃干净了,得走啦”
“是啊大王,俺们北上吧,俺听说丽水女的可水灵,额,粮可多啦”
“咋地,又没吃的了,瞎子去把不会动的都埋了,省得浪费吃食”
镇中心的戏台边搭起了几顶遮阳棚,一群精瘦汉子在脚边丢了一地罩衣布服正围着首领邱凌霄席地而坐,糟鼻麻脸一脸胡茬的邱凌霄若不是被众人簇拥引人注目,他邱凌霄便是一个朴实农家老汉,这位老农此时正一脸淡定地对一个短发疤面大汉下达屠杀弱小的的指令
“老大,饿昏的皮子有点多,埋了可惜”
“那便扔了,让孩子们看好粮食,待我儿打粮归来再剪除这些累赘,嗯!”
“啊是,大王厉害”“大王威武”“要除要除,早些除掉还有几两肉吃”
“哼哼,小皮儿懂事,待会赏你一块心肝,东西呢!咋还不给我端来”
看此颇为和善的邱凌霄每每语出惊人,面善心恶的他在发完淫威,满足地获取马屁之后还要将自家特供的美食赏赐给微微发抖,正在吞咽口水的干儿子,几个品貌端正的壮妇闻言走入大棚,纷纷跪在邱凌霄身边为其揉捏起来,其中一人端来一个盛满血红之物的小木盆放在邱凌霄前面,他从中拿取一物便当众撕扯,一边张开血口发布命令
“听说衢州守备已入处州,遂昌那片本地的山头被打得四散逃跑连县城也不要了,真是群猪猡,当初悔不该将遂昌让与本地山头,嗯……”邱凌霄话说一半将啃了两口的生鲜内脏掷向刚才的马屁儿子,对方浑身颤抖的接手,淌着泪水猛吃带血脏器,邱凌霄见状满意地点头“不错……瞎子你带上两万孩儿去松阳汇合我儿,再给那些死人喂两口带上叫他们打头阵,我在此地多候几日定要狠狠地吃他一口”
“老大,那衢州守备大铳可多,两千死人怕是连填坑都不够”
“咱不往北,最近大人有信,说是金华也来了好几千军士,这些人没啥大炮,武具倒是有许多,正好让死人们上去挡枪,我在此地埋伏待他们走出丽水与你们两头夹击,收了他们的官皮也好让孩子们换身行头,干完这一票再拉上松阳钱粮再跟咱回山快活”
左脸被竖着划开并割瞎了一只眼睛的大个子抱拳而去,剩下一众青壮在重压下听闻有好事来临便喜笑颜开纷纷叫好
“大王,要不咱们先往丽水,在大江对岸埋伏打他一打”
“你个小皮儿,我还不知你想去丽水逍遥,行我给你三千人去探探虚实,你给我偷他百十个人头,要是带不回来这许多脑袋你就给我死那去吧”
“百多个人小事一桩,大王放心,待小的回来便给大王换几件漂亮衣裳”
“几件咋够”“哦,呵呵,几,几十”“嗯”“那,那便给大王带个几百”“哼哼”
自古当数量众多的乌合们聚啸山林后,在有事可做之时倒也心齐乖巧,一闲下来便开始不安分,邱凌霄早年行走江湖甚知其中道道,在其带着心腹逃离闽北建宁时便特意算计好,在战前动员亦或是当众发令时便要斩杀一个少女挖其心肝当众啃食,用以在闲时吓阻躁动的喽啰
此刻的处州府北境,讨逆军车队从武义再次启程后已是第二日,张天与胡立苗所带领的卫队与辅军在午后到达了处州府缙云县以北十里外的山谷关口,在关口外几处阴凉的地方,队伍临时搭建了几个行军帐,张天与几个军官身在其中
在赤镇几个百人大工坊加上水力机械经月余的赶制下,讨逆军旗官与中队长及以上军官共一百三十余人都换装了全身细鳞甲,此时当几名穿着亮鳞铠甲的军官聚集一处时颇有一股锐士风范
“马的事情不简单,我们可是有调令南下的,居然他娘地封关了”
“将军咱们拿的可是地方标营的调令,出了金华便不好使,我想是那缙云知县怕我等就地征粮扰乱地方”
“哪有,小小知县怎能拿捏千总,定是丽水那姓姚的知府做得鬼,我军得了复社的势便与其不对付”
做过中层军官胡丽苗对于党派间的猫腻比在官府底层混迹的瞿子藩要了解得多,胡立苗此时正握着一杆名叫赤风拥有血色木柄的马槊遥望不远外的山谷关口,眼中寒光大盛指着关口提议道“要不咱们将它拿下”
“瞎扯淡,有了宝贝净想着杀人”
“是呀,拿下还好说,最多分润一些家伙什给人家上司,要是拿不下可就事儿大了”瞿子藩瞧着两米多长的赤风同样眼红不已,于是很没节操地开始拱火
“哼,几座破关等车队到了只消一个冲锋便能拿下,那时便由我来打头阵,拿不下我甘愿处罚”
“不需处罚不需处罚,武器充公即可”
“哼我就晓得你要打它的主意,你不是很想知道赤风是怎样来的吗,我偏不与你说”
“稀罕”虽然瞿子藩嘴上强硬,但扭曲的表情却将其出卖
范犁在武义募兵期间,通过昔日的关系网为当时在该地剿匪的胡立苗重新置办了一件马槊,这件武器锋刃虽然只有半米多,还不及以前那件丢失马槊的锋刃一半长度,但其与汉剑一般拥有八面,破甲能力极为出众,能在马上击穿所有现有的甲胄,是冲锋格斗的无双利器,而如此精良的马槊需武器大师才可打制,且需要多年时间制造,任谁都明白这件不知出自何年的武器价值不菲
“马槊制作不易就别想了,再过两月工坊便有空闲到时会打制一批新式骑枪,好了别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关口我们不打,但不说我不会找他们麻烦,瞿子藩胡立苗,你俩带上辅兵分头去把后边路过的墩堡全都拿下”
“好,可,用啥理由”
“这地方常年闹匪,谁没和山里人有来往”
“明白,藩王大人,可敢与我比比”
“一边去”“哈哈哈”
少有领兵的瞿子藩当人不是老军胡立苗的对手,两人各带两个中队离去,准备拿下缙云关口与北方永康界之间的五处墩堡,两人在此之前已有多次攻陷小城堡的功绩,拿下这些个只有一到两个小旗驻防的碉堡手到擒来
夜幕降临,还在关口外的张天终于等来了落后的车队,而出击的辅兵也同时归来并成功见血,虽然聚众斗殴打人见血对矿工来讲是常事,但持械杀戮毕竟是头一遭,除了有几个见了受到瞿子藩与胡立苗两个暴力份子摧残的墩兵残躯而大吐不止,绝大多数都抗了下来,成为可以一战的士兵
“那几个吐了的家伙如何了”
“不打紧,将军,这些家伙只要再打过一仗便能成为老兵了”其实回话的曾守义在路过碉堡看见残躯时也吐了不少,但此时只得在众军官面前逞强
“嗯,这一仗说起来要轻松些,我等今夜稍作休整之后明日转向往西进山,走河谷前进”
“将军,河谷不安全那,我们军中只有一百骑兵是老兵,其余都差得多,被打埋伏可有大麻烦”曾守义常年在山区争斗,对其中利弊极为熟悉
“无妨,先前我已派人探查过,西边河谷道路甚宽,酷暑下河谷中的河床已经裸露,完全能让我军全速通过,真要来打埋伏咱还有曲射炮能应付”
“将军定下就是,前年我在遂昌地界行走时便听说这边山民穷的紧,莫说弓箭甲胄,连刀枪都没不齐,都是拿着棍棒石头的野人好杀的紧,要是撞见我头一个上去”
“行,接你吉言,要是进山以后见了拿着火铳大炮的野人我便拿你去堵炮眼”
“别介,将军您别认真”
“大伙都要注意,我等虽是野路子出身,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军队,常言道军中无戏言,在未获得真实情报之前不得无故散步轻敌之言,瞿子藩”
“将,将军”
“记得你刚才说的话吗”
“啊……属下明日便打头阵”
“给你一个中队,别死了”“是”
一夜休整之后,百余骑士卫队,五百车兵,四百余辅军,十辆偏厢车,五辆炮车,以及二十余辆载着物资与人员长五米的载重车在其中一百辅军的开路下,排成近两里长的纵队浩浩荡荡开进关口西面的河谷,此行将直接穿过总长七十里呈弧形的山中河谷,走出大山后便能直接到达府城丽水以西数里外的瓯江江畔
但事情并不如张天期望那边乐观,山谷河床确是干涸,但满地碎石对于载重大车的减震系统是个极大的考验,为了不使车队在山区中受损队伍不得不放慢速度,原定一日夜冲出河谷便无法实现
第一日只行进了三十里讨逆军车兵便不得不在当日午后提前宿营,载重车倒是成功的经受住了考验,但购至衢州府的炮车全都出了状况,原先因为其未加减震钢板减轻了载货,上边的负重轮与车轴还是经受不住搓板路的摧残多有破损
经过拥有工兵属性的车营兵们一夜修补,将不可用的车辆串联一起,再加固余下的偏厢车后,总算在入谷的第二日午时再次上路,并且因为车兵疲惫又在河谷露宿一夜之后于第三日午后接近了河谷出口,虽然此行状况颇多,但车兵与带队的将士全都因此受益不少,在战地抢修以及恶劣路况行军的经验都大涨许多
只是更加恶劣的情况即将到来,距离河谷出口不足两里时,瞿子藩与队伍中的曾守义同时在前后队发出鸣镝警报,队伍迅速在南北向的河谷中转为车辆在外的防御方阵,在东边百多米高的山体上出现了数千衣衫褴褛的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