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丽水南部南北三十里东西十里的河谷西边，一处峡谷出口的高山上，一名麻衣书生以及贼首邱凌霄手下的独眼大汉在山顶上遥看河谷中的讨逆军营地，在江边一处三角地带的河湾建立的营地已立起一道近一里长一米五高的胸墙，当中还有十几个土台正在施工，所有土石都来自营地前挖掘出的数道宽壕之中，许多百姓与穿着褐色衣裤的兵士还在其中奋力挖掘
“小王，那伙人已在江边待了一整天，再等下去他们都能筑城了”
“等他们的援军到来之后再做打算”
”可北边没有啥狗日的援军那，不是说有五六千的人马”
“如不在他们的后方那便是在我们的后方，从金华府过来的路多着，瞎子，如果你带着一千人在明知道对手有数万人会来进攻还会停留在那吗”
“笑话……”原本想要嘲笑山下官军死脑筋的独眼猛然间明白，身处死地的有可能是自家“小王，江面上没船了，若讨逆军大部真从后边的武义山路而来，还要加上衢州兵那我军不是要困死在这”
“困不死，只需丢下几千人绕行江西我们便能保住大部，山底下那队兵难道还能将我们全都拦下，此番收获也足以让我等熬到明年年初，只要回山修养一月便能重新打回建宁”在缺乏渡河工具的情形下要想将队伍送过瓯江需要在后路不断地下绊子，如此还要山下的官军没有船舶捣乱才行
“那咱们打不打”独眼指着远处的工地说道
“不打，我们拖延不起，我听说身后那两只军队行军都颇为迅速，不管官府如何内斗，便是被逐出浙江我们也不能犯险”
“大王不会允许撤退……那位大人已遣人来了两趟，还是打吧，不打不会给我们搭浮桥，反正人也带来总不好再带回去，死外边也好省点粮食”
“……那等队伍到了便早早进攻，若再拖延他们的工事只会越来越稳固”
书生面色相当难看，作为福建山贼在前两次越境若是没有当地水军默许甚至连瓯江都无法渡过，不过作为交易他们为对方扫空了松阳所有大族与山头并留下大部分百姓，如此还有被对方数次要求为其办事，只不过最后这件被对方说成是顺手而为的小事，书生看过工事之后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却又不能违背‘越王’定下的规矩
山下的河湾营地中，为赶上迫在眉睫的战事开打之前建成更加完善的工事已连续施工了一昼夜，讨逆军所有辅军都换上铁楸镐头开挖壕沟，并且张天还发动了营中聚集的千余精壮百姓帮忙夯土，于是原本美其名曰的避难变成了强制劳逸
大工地由拥有土木作业经验的曾守义负责，胡立苗负责收拾外部零星游荡的山贼获取更多的情报，瞿子藩则直接加入工地，将重活作为锻炼，曾守义在午时回到三角形的河湾营地中心向张天回禀工程进度
“挖到第几层了”
“五层了，深九尺，宽亦有丈许”
“炸药都布置完了”
“完了”
“可靠吗，不会在打仗时候被破坏掉”
“将军放二十个心，新式火药只需在竹筒中留够空挡便能引燃，通气孔也开了许多，都是硬土没问题，往常兄弟们都是在石头里埋火药，如今在泥地里干活大气都不带喘”
“嗯，多作检查，要确保万无一失，再者嘛接着挖，壕沟继续加宽加深”
“少爷……那要挖到啥时候，差不多得了，里边都能埋下好几万人，谁家的军队吃得消”看着四下无人，张家老人便企图偷懒
“还敢徇私，小的你还没领进门呢”
“不敢，绝对不敢，将军有令尽管给咱下便是……少爷能说说那方是啥人那”
“落难的官家小姐，教坊司还有个干净的要不要，你拿走就可以解散了，记得抬回去之后帮衬着点，别让她被你家母老虎吃了”
“要要！少爷放心，我知道怎么整”
“工程别停下，还是得日夜轮换，挖到山里人下山为止，挖出的土石继续垫高土墙，对了，再宰一头牛炖了给战士与乡亲门解解乏”
“哎，这成啊”
曾守义领命而去，虽然张天将千余百姓强制劳逸，但都有吃喝，时常还能开荤，这反倒让这些聚集的百姓们心向讨逆军，虽说此地物产颇丰，不过撞上了贪官收获再多也只得吃糠
此处河谷是瓯江中上游唯一一处冲击平原，上面遍布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村庄，因为几日前曾有两次数量几万山贼在平原中部过境，这几波山贼虽然未作停留，但还是将沿途的村庄全数摧毁
山贼行进路线上靠北村庄中的百姓全都北渡大江前往丽水城下避难，南边的村民们则因为平原上还有零星的掉队山贼游荡，大多数还留在各自村中，在昨日通通都被张天以避难的名义让他们进入河湾营地，以及营地后方位于江上两座加起来面积比岸上营地还大一些的江岛，浅滩连接的营地两岸一共聚集了三千余百姓加上一千士兵还有五百多头牲畜
热火朝天的工地干了整整两日便结束，因为山中乱民终于出现了，在这个平原上讨逆军营地无比显眼，虽然其中军士并不穿鸳鸯袄，但依然能从白底黑字的大旗上看出是官军营地，从驻扎在三角地带的第三日开始便不时的有零散的百姓撤到营地
不断汇聚的消息上得知从西北谷地而来的山贼将要往南返回大山，其数量众多，声称拥有二十万人，但张天根据侦查与灶火推算其不会超过十万人，且与前几次匆匆过境不同，此次山贼直接一路平推，如锄地一般将松阳谷地与丽水平原之间的大山周围村镇全数席卷一空
在最后一波的难民中甚至有松阳地界前来避难的百姓，虽然在接收百姓时辨认出了一些山贼细作，但张天与其部下都相信后方百姓中已有奸细混入，因为这也是当初张天部还在流窜时常用的招数，于是眼见敌人慢慢出现在视野内的时候，张天召集了包括新任临时治安队长在内的几位军官做最后的安排
“陈兄，治安队处理得怎样了”
“千总大人，您让读书人处置军伍之事多为不妥，况且小可才学浅薄恐无法担起重任，千总手下人才济济何需再……”
这名叫做陈曦彤的当地秀才爷在担任队长这两日都极为懈怠，将人手招齐便不管不问，连两百个治安队的标记红绳亦或是一些粮米福利都从未前来领取，此时也是屈从与时局不得不应张天的邀请前来赴会，只是这位三十好几，胡子一把还不识时务的书生嘴上说的诚恳，却在张天面前站得笔挺，商议也立马成了唱对台
“何需劳你大驾是吗！你以为在干什么，知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大人误会，小可当然明白其中利害，只是文人插手治军恐要生乱”
“你太看得起自个，没人要你掌兵，大难临头还矜持个啥，小命与名声哪个要紧，既然你如此无视性命那也好，胡立苗把他拖出去以乱贼奸细的名义给我砍了”
“怎可如此血口喷人，你这粗汉小小年纪便如此霸道……”
“不愿为民除害不是奸细又是什么”
起初见过世面的胡立苗还不愿对其动粗，但一听陈曦彤出口数落张天便立马怒目圆瞪，靠近之后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单手将其摁下，眼见要来真的陈曦彤只好急忙讨饶
“慢……我我，我愿效力”
“这便好，秀才遇到兵就别想着讲理，有没有状况”
“……有，只是，不敢肯定”
“说说你的意见，杀还是不杀”
“怎可将杀戮挂在嘴上……不确定只是，还是别杀吧”
眼见陈曦彤又要范皮张天猛地拔出腰刀将其指向秀才，惊得对方连忙改口
“听着！你给我看紧了切不可出了纰漏，到时战端一起我便无暇顾及后方，你要知道这仗异常艰辛，要是因为后方混乱导致前线崩溃我是有法子脱险，你们到时便跟着他们去山里过活”
“大人言重，切不可做出昧心之事，小可定当勉力”
“有事尽管推给我，骂名不需你担，但是要杀便不能留情，我相信那些奸细没你们人多，记得你们是要活命，这里可有几千乡亲都在仰仗你”
“嗯……千总大人，小可是为了黎明百姓，不是为了大人的事业”
“行行行！你高兴便是”
在张天的软硬兼施下麻衣秀才终于点头离去，这个年代的文人死倔，但只要答应下来的事情便一定会照做，在这广阔的农耕平原上一水的文盲农户中，好不容易找来一个耕读人家的秀才即便对方如何不情愿也只能赶其上架，但危机意识较强的瞿子藩盯着秀才的背影计上心来
“将军可有应急手段，要不到危急时刻将后方隔离”
“可行，守义，让空闲的兄弟将大车装上土石，若岛上有异样便将浅滩封住”
“是”
“几位都知道信使今日已经归来，北边大军将在攻下松阳之后立即南下，届时还会有老朋友衢州兵前来帮忙，我估算这期间我们需要坚守两日，只要对方的战力如同预计一般应当没有问题”
“我们不是还有杀招么”
“这是保命手段，不到最后不会做的，我们需确保将他们黏住，而不是把他们吓跑”
山贼的进攻于赶到平原的当日下午便匆匆展开，人上一万无边无沿，离讨逆军营地正西面十里处一个宽三五百米的谷口正不断地涌出人流，陆续将营地周边五里外至谷口的平原填满，穿着各色衣着，手持各式器械，男女老少齐全的大股流匪在方圆七八千米的平原上或是伐木造械，或是生火做饭，还有人穿上戏服在人群中演起大戏来稳定士气
在江边的五道深壕之后，讨逆军营地围墙已被垫高至两米，但只有半米厚度，掺着碎石的土墙后面有一层一米高的台阶，战士可站在上面刺杀墙外的敌人，十一个高七八米的土台每隔五十米分布在土墙上，讨逆军五门佛朗机被搬上了外围土墙，与专门为五门跑搭建的木制大棚一道均匀分布在五百米的外墙上，十门一米长的曲射炮被架在土墙后十数米之外的第二堵墙上
第二堵围墙由于防御长度缩短，因此车营用所有六十五辆大车围城，以其中十辆坚固的偏厢车为核心，除炮车外其余五十辆大车全部装满土石被当作围墙，如果后方有变这些五米长的载重车将在岸边用来阻塞通往江岛的浅滩，这也是张天给与岛上维稳的便宜秀才之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