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半付出 一半伤害
童非非2019-04-22 09:3611,831

  1。

  之后的几天,童曈的心里都在纠结着一个问题——如果陆希臣没疯的话,那天的举动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她决定跟陆希臣好好谈谈,并且要严重地警告他。

  校刊下午收工时,童曈跟着陆希臣下了楼,然后在樟树林里叫住了他。两个人的目光相对时,陆希臣眼睛里的灼热就把她的锐气削去了几分。

  童曈低头把脚底的几片樟树叶踢开,然后抬头望着他,说:“如果你觉得那样十分好玩的话,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没人陪你玩!”

  陆希臣带着挑衅的语气反问:“我不可以喜欢你吗?你在怕什么?”

  这样直白的话把童曈噎住了。她皱紧眉头说:“你疯了!是不是欺负我欺负惯了,脑袋里就产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陆希臣盯着童曈看了许久,那眼神就像张天罗地网,把她困住了,他说:“是不是难以接受?知道吗,你像个不安分的精灵一样把我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让我不得不注意你。老实说,你不聪明、不漂亮、很难相处,可我只对你有感觉。”

  童曈惊呆了,过了老半天才气鼓鼓地回应他:“我不会喜欢你的!”

  陆希臣好像没被人拒绝过,他带着有些无辜又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为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

  “那个画画的?”陆希臣的嘴角高傲地上扬,还带着点嘲笑的意味,“只是单恋而已吧?”

  童曈不想再说下去了,只是重重地丢下了一句话:“你给我对许欣怡专心点!”

  这件事就这样被童曈丢到角落里去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直接按DEL键,把这些事通通删掉。虽然许欣怡什么都不知道,可还是令她很不安。

  回到宿舍,童曈发现许欣怡跟她大声嚷嚷的最多的就是——恋爱的感觉真好!她好像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快乐,成天唠叨着一些在别人看来是芝麻绿豆,而她觉得幸福得不行的小事——

  “希臣真好,他请我吃水煮鱼了!”

  “希臣送我到宿舍的楼下了。”

  “希臣来影评社和我一起看电影、写评论了。”

  童曈想,陆希臣就是那种红的绿的都喜欢的花心萝卜。他和许欣怡的关系依旧在发展着——学校里那些男生女生不都是这样吗,谁会吊死在一棵树上?

  许欣怡说:“童曈,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胡说,我有愁眉苦脸吗?”童曈瞪了她一眼。许欣怡给她递过来一面镜子,童曈一看,自己的眉头果然皱起来了。她的嘴角往下,看上去像人家欠她很多钱的样子。

  她能快乐得起来吗?

  所有的人都在向她炫耀着幸福。

  2。

  自从那次和夏阳在樟树林和好后,齐宇灿若星辰的眼睛里便有了更明朗的笑意。他和夏阳和好了,而且关系比以前更亲密了。以前一见面就硝烟滚滚的氛围终于消失了,这种感觉让他很轻松、很快乐。他告诉童曈,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既然夏阳好强、敏感,对学业和成绩上的东西很在乎,那他就绕开这些,他不会再试图当她的老师,或者以教导的方式帮她。

  他会用温柔来化解他的锐利——他妥协了。

  那天下午,画室里的学生都散去了,童曈舍不得走,而是站在齐宇的身边看他清理工具和画卷,然后又递了一罐水果酒给他。喝完一罐后,齐宇转过头来对她说:“多亏了你呢。”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淡淡的却很满足的笑容。

  童曈明知故问:“多亏我什么?”

  齐宇用空罐子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说:“多亏你想了个很好的办法,到底是女孩子的心思细腻些。”

  童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一副“哥们的事就是自己的事”的理所当然的神情,说:“那你怎么感谢我?请我吃饭?”

  齐宇拍了拍口袋,说:“这是我刚托人买好的电影票,我七点半会和夏阳去看电影,没时间了。”

  童曈说:“好,你又欠我一顿饭,我记着了。祝你晚上的约会愉快!再见。”

  齐宇点了点头。

  童曈把背包里的东西整理好,走到门口时,她听到齐宇喊:“童曈!”画室里的灯还没打开,大窗户关上了几扇,昏暗的光线从玻璃里漏出来一点。她应声转过头去,看着齐宇站在很远的地方,隔着那么多的画板呼唤她的名字。

  他的神情里带着一点疑惑,好像有点忧心地看着她。

  画架和画板在他们中间似乎构架起了万重山,她要跨过去是那么难。童曈觉得自己有点难受,她平静地问:“做什么?”

  齐宇飞快地走过来,抓住她的手,然后掰开,放了一块德芙巧克力在她手里。童曈想起小时候和玩伴分享最喜欢的礼物时,就带着点这样藏着掖着的情意绵绵的感觉,但他们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有点苦涩地说:“别乱送巧克力给我,我会误会的。”

  齐宇轻声说:“你是一个好女孩!”

  童曈点头,表示很领他的情,然后转身往外走。

  齐宇又唤住了她,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他说:“童曈,你这样帮我,你自己会不会很伤心?”

  童曈爽朗地笑起来:“我看上去很伤心吗?别傻了!我说过,我只有一点点喜欢你,你和夏阳在一起还不至于让我伤心呢。大画家,别扭捏了,约你的会去吧。”不等齐宇说什么,她就飞快地跑开了。

  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喘不过气才停了下来。然后,她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她拍着胸脯,告诉自己,绝不能让人同情——特别是齐宇。

  童曈一个人找了一间很偏僻的拉面馆,吃了一碗牛肉拉面。她倒了很多辣椒到面汤里,再把汤狠狠地喝掉。她被辣得情不自禁地掉下了眼泪,不停地吸着空气,眼泪流出来也是热辣辣的,很烫人。拉面馆的电视机里正在播一个很烂俗的韩剧,女主角求爱被拒,然后踩到香蕉皮摔倒,又被人不小心泼了满脸的水,狼狈不堪。她跟着拉面馆里的人一起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拉面吃完了,笑也笑完了,她便坦然地准备回宿舍去。

  她没想到在宿舍楼下会碰到陆希臣,他送许欣怡上楼。正转身往回走,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碰上了。

  童曈先和他打招呼:“嗨,你也在这里啊。”

  陆希臣瞪了她一眼,冷波地说“你平时晚上都一个人出去?”

  童曈有点不耐烦了,说:“喂,你管的也太多了吧?”

  旁边的传达室里,老太太正开着她的老式收音机,嘶嘶地放着梅艳芳的老歌《似是故人来》。粗粗的声音,似民歌一样悠扬的旋律,却唱得她不安起来。

  她站在陆希臣身边时,总会有点不安的感觉,好像也不是害怕——她不知道为什么。

  童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准备往铁门里走。

  陆希臣叫住她,紧盯着她看,好像她身上多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似的。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哭了?”

  童曈慌慌张张地接上了他的话:“你别瞎说。”

  陆希臣笃定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哭?”

  他也太神奇了吧。童曈白了他一眼,说:“别以为你是我的领导就可以什么事都管,你很空闲吗?”

  陆希臣带着责备的语气说:“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有那么多伤心事吗?”

  陆希臣看着童曈的眼神好像是在可怜一只路边被遗弃的小猫,这让童曈觉得有点别扭。她不由得提高了声调说:“我只是吃了一碗很辣很辣的面。就算我哭,又关你什么事!”

  陆希臣脸色一沉:“是,我没资格关心你。我最烦女孩子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特别是那种偷偷地躲起来哭的人,最没用!”

  童曈懒得理他,气呼呼地跑上了楼。

  走到宿舍门口时,她有点怕被人看出来眼睛是湿的,于是低着头走了进去。偏偏许欣怡心情大好,还跑到她身边来说:“你看,这是希臣送给我的水晶球。”然后她兴冲冲地盯着童曈的眼睛,看她有什么反应。童曈记得,这个水晶球是上次在花店时她看着陆希臣买下来的,没想到他送给了许欣怡。她装作很惊讶地说:“不错,很好看。男生讨好女生都爱送水晶,透明代表纯爱嘛!”

  许欣怡拥抱了她一下,高兴地把水晶球收了起来。她并没有看出来童曈今天晚上很失意,很伤心,更没有看出来她的眼角是湿的。童曈松了一口气。

  她暗自想,为什么陆希臣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情绪来呢?真怪!

  之后,童曈的心情一直很低落,但画室的工作还得继续下去。她不想因为感情问题而使工作半途而废,让齐宇觉得她小家子气。

  之后的绘画课上,童曈每次坐在椅子上都像个木偶一样。当齐宇把视线投过来时,就像扯动了木偶身后的那根线,她才会提起神来,赶紧看向别的地方。可惜,齐宇并没有发现她的情绪与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童曈想,自己说只有一点点喜欢他,他怎么就相信了呢?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天知道,爱情在她的心里慢慢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但是,如果齐宇哪天再问起她来,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撒谎。她只能用力地回想他和夏阳拥抱、亲吻的画面,以此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童曈也知道,只要自己在齐宇身边一天,心里就会怀着希望。

  3。

  上完绘画课的下午,童曈照例在学生都散了后,在齐宇身后看他改画,然后递了一罐水果酒过去。齐宇皱着眉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酒一口气喝尽。沉默了半晌,他推开画板,把手里喝空了的罐子捏得直响。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和她分手了。”

  童曈呆住了。

  齐宇把空罐子扔向角落的垃圾桶,没扔准,罐子碰到了墙上,发出“嘣”的一声响。

  “昨天晚上,她跟我说我的感情越来越热烈,害得她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她说她的感觉越来越不好。因为我的存在和我的感情,搅得她不能再集中精神拿起画笔……”

  童曈大吃一惊:“为什么会这样?”

  齐宇慢慢地说:“她要出国,叫我不要耽误她的前程,叫我不要去找她,不要打电话给她……我对于她而言是不是一个多余的人?”

  齐宇喃喃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睛里流露出凄凉的神情。

  童曈望着无助的齐宇,心痛极了,却不知道怎么帮他。

  他们像两只寂寞忧伤的鸽子一样,一左一右地停在门边,看着前面那棵树的树枝中穿插的天空和自云发呆。齐宇的事情已经和童曈牢牢地系在了一起,他如果不快乐,童曈也会像失掉了魂一般。

  孤零零的叶子打着旋儿,被风吹到他们的脚边。齐宇看着叶子,开口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童曈离开画室,回到在合里,失落地躺在床上,她翻着租来的言情小说,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书里的浪漫情节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具有说服力和吸引力了,事实是,齐宇快乐,她才能快乐。

  许欣怡还在和陆希臣打电话,她依靠在门边笑着。

  “你觉得我的眼睛长得好些,还是鼻子长得好些?”

  “如果明天下雨,你会不会来给我送伞?”

  恋爱中的问题越愚蠢,他们越会觉得浪漫。许欣怡挂了电话,看见童曈失魂落魄的样子,便问她怎么了。无奈的童曈说了齐宇和夏阳分手的事。

  “那你怎么还这样?还不赶快行动?”

  童曈把书放到脸上,盖住了眼睛,闻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味道,有气无力地说:“他喜欢的人是夏阳。”许欣怡走过去,拿开童曈脸上的书,点了点她的脑门说:“他也可以喜欢你!”

  “你瞎说什么?”

  “童曈同学,你的脑子真不开窍,你什么时候见过男生会到老都死死地喜欢一个甩了自己的女生?你完全可以取而代之,傻!”

  童曈想,许欣怡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夏阳之间的差距,爱情的规则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信心。她只是在心里担心齐宇,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她忍不住又折回画室去看他,以为他会在那里弓着身子,低垂着头,手指紧紧地插进黑发里发愁,谁知她想错了——齐宇正聚精会神地挥着笔,给画中一双蓝色的袜子着暗部的色。他气定神闲,一笔一笔地画着。

  童曈小心翼翼地照原路回去了。

  画室里一连四天的绘画课,都是齐宇的同学在上。他只有晚上才会出现在画室里,一个人闷头闷脑地画画。星期五的晚上,童曈又偷偷地跑回画室里看他,发现他还是一个人在画画,脸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

  星期六也是这样。

  星期日也是这样,甚至连他脸上的表情和画画的姿势都没有变过。

  童曈终于明白,他是在借着画画发泄情绪,把自己封闭起来,他非常不希望别人来打扰。直到几天之后,齐宇叫住了站在外面的童曈:“为什么不进来?”

  童曈说:“你为什么不去找夏阳,而是只坐在这里画画?”

  齐宇摇了摇头:“她去青岛旅游了,是学校组织的活动——去看海。”

  “那你打电话给她呀。”

  “她不接。”齐宇停下了手中的笔,任由笔中的颜料滴到地板上。他淡淡地笑着说,“我没事。”童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了半晌,齐宇冷冷地盯着墙上的一幅画看,目光和心思却完全不在这幅画上。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笑脸渐渐地收敛。他将拳头收紧了,手上的青筋突起,突然他狠狠地朝墙上打了一拳。

  “齐宇!”童曈喊道。

  齐宇朝她挥挥手,手又红又肿,他仍然微笑着说:“我没事。”

  “你别这样对自己!”童曈着急了,大声地说,“夏阳要跟你分手,你也别自暴自弃啊。就算她甩了你,你的眼里就没有别的女孩了吗?”

  “你不懂!”齐宇倔犟地说。话刚说出口,他的身子突然抖了一下,脸色慢慢地变了,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捂着肚子慢慢地蹲下了身子。童曈吓了一跳,凑过去问:“怎么了?”齐宇摇了摇头,咬着嘴唇,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撑着墙,竭尽全力想站起来。他的样子有点吓人:嘴唇发白,脸色发青,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没事,只是有点胃疼。”

  童曈问他:“你连着一两个星期的晚上都在这里画画,没有按时吃饭?”

  齐宇咬紧牙,没有回答。

  童曈看见旁边桌上的那一小盒饼干,心里埋怨道:这个糊涂的家伙!

  童曈没有应付胃病的经验,干脆就让他的手搭过她的肩膀,用背把他撑起来。可齐宇太高了,身子又重,几乎把她给压了下去。童曈刚腾出一只手来掏电话,就觉得身后一松,齐宇已经重重地栽到了地上——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开始呕出血来。过了一会儿,他竟然晕了过去。童曈又慌又急地摇他的身子,拍他的脸,大声地喊道:“齐宇!齐宇,你怎么了?醒醒啊!”

  摇了半天,齐字只是抬了抬眼皮,没什么反应。童曈望着地上的血,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慌慌张张地打了120——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打这个让人紧张的号码。

  童曈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经检查,发现齐宇的胃底静脉曲张破裂出血,治疗的过程有些吓人,医生把三腔二囊管经由他的鼻子插入胃,给他止血。向外牵拉三腔二囊管时,他的全身在发抖,样子很虚弱,满面痛苦的表情。童曈从未看过他这么难受的样子,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蹲在旁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他的手那么凉。

  时间过得真是缓慢。医生告诉童曈,齐宇没有大量出血,不会有生命危险,童曈终于放下心来。插入管子后没多久,齐宇的出血也止住了。

  童曈看着齐宇虚弱地躺在那里——前几个钟头他还好好的,现在却躺在那里,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她的心里有压不住的惶恐,她抓住他的手不住地发抖,仿佛生病的人是自己。她太胆小了!

  治疗过后,管子还不能取下来,医生说还要观察二十四个小时。童曈在旁边看着来来去去的人给齐宇测静脉压、输液。他整夜都要输葡萄糖液和硬化剂,每隔三四个小时医生就要来检查一次。

  齐宇半睁着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她。他那么难受,三个小时后还得检查和输液,这一夜恐怕是没办法睡着了。童曈想,只有在这里陪他一夜了,虽然帮不上忙,但总得有个人照顾他。

  过了好久,病房安静了下来,已经快十一点了。童曈问齐宇,“要不要我打电话通知你的家人或者朋友什么的?”

  齐宇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童曈用双手握住他的手,凑近他,小声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齐宇的嘴角轻轻往上一扬,淡淡地一笑,说:“谢谢你……”

  他的手指有些凉,童曈蹲下身子,依着他的枕头,和他面对面说:“我们是哥们嘛,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呢?别担心,一切有我。”

  齐宇又笑了,童曈觉得他好像在嘲笑她。

  童曈想说点什么逗他继续乐下去,可他已闭上了眼睛,睡过去了。

  4。

  童曈的王子睡着了,他有宽阔漂亮的额头,深邃的眼睛,好看的睫毛。随着呼吸,睫毛微微地动着,像伏着的蜻蜓的翅膀。童曈的手指轻轻地掠过他墨黑的眉毛,掠过他精巧挺拔的鼻子,他抿得很紧的嘴唇,连他的呼吸声都那么好听。童曈隔着自己的手指,唇轻轻地落下来,吻了他。

  王子什么都不知道。

  童曈陶醉了一会儿,齐宇突然睁开了眼睛,吓了她一跳。

  童曈问:“怎么了?”

  齐宇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宿舍楼关门了怎么办?”

  童曈耸了耸肩,一脸轻松的样子,说:“我在这里陪你。医生还得检查和输液什么的,总要有个人在你身边才好。”

  齐宇“唉”了一声,看上去好像很过意不去的样子,慢慢地又把眼睛闭上了。童曈知道他还是希望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的。

  童曈去护士室拿了一条小凳子,坐在齐宇的床边,把头伏在他的枕头上,听着他重重的呼吸声,闭上了眼睛。虽然身体觉得很累,但她的意识却很清楚,怎么也睡不着。她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觉得这样的感觉相当奇妙——她居然睡在他旁边,而且要与他共度一夜!她之前想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机会靠近他。这一刻,她就是他身边唯一的亲人和朋友,这样不可或缺的感觉让她幸福不已。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半夜里,护士换过一次吊瓶后,齐宇醒了,他拍了拍童曈的背说:“你睡着了吗?”

  童曈小声地说:“睡着了。”

  齐宇说:“睁着眼睛还在骗人呢。我知道你一直没睡着,手老动来动去的。睡不着的感觉很痛苦吧?”

  童曈说:“是啊。瞧,你又欠我一次人情了,记得要内疚!”

  齐宇轻轻地笑了笑:“好,救命恩人!好吧,咱们还是睡吧,天还没亮呢。”

  他勾住她的手指说:“咱们睡吧!”

  这句话可真暧昧。齐宇竟然这样说!童曈却觉得很有趣,她的手里还抠着他的被角。脑袋里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她想象着齐宇出院之后,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她能成为他的女朋友,再往后,她和他……她想,自己会不会太天真了?

  半个小时后,童曈又听见齐宇问:“睡着了吗?”

  童曈应了一声。

  齐宇咳嗽了几声,说:“我突然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哦,我知道……你只有一点点喜欢我。”

  童曈说:“我早忘了。我好歹是一个女生,你这么直接地问我,不怕我不好意思,害羞逃走吗?”

  齐宇摇了摇头:“你不会。”

  童曈跺了跺脚:“我的老天!原来你没把我当成女人!”

  齐宇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个胆大心细的女孩子,你要是那么害羞,就不会教我如何用KISS征服人了”

  童曈心想,齐宇眼里的自己离真正的自己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于是她说:“我只是……”

  她说不下去了——没说完的话是“我只是想趁机吻你,可当时没有足够的胆量”。

  齐宇也没再问下去,只是掀开被子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童曈得脸。他的手指还是有点凉。他从她的额头摸索着,手指滑到了脸颊,停留在下巴,好像在试图勾勒出她的样子,或者说是在用他的手来感觉她的真实模样。

  或许,齐宇是在重新认识她?他在重新构建一个平时不怎么在意的人的形象?

  在齐宇温存的举动里,童曈的眼角湿润了。她用手揉了揉眼睛,顺便抓住了他的手。他们的两只手慢慢地合在一起。她的手颤抖、温热,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那冰凉的手。

  童曈觉得,如果生活的记忆就到这里为止,她无疑就是一个幸福的人。

  她不想费力去思考齐宇是怎么想的。

  齐宇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指停留在她的脸颊上。

  童曈抱着幸福的想法,脑袋越来越重,竟睡了过去。

  清晨醒来的时候,她还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抬起头来时人还是晕晕乎乎的,她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走廊里的脚步穿梭来穿梭去,医院里一片忙碌。她在充满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的空气里,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来一看,发现上面有十个未接电话——全是许欣怡打来的。

  童曈赶紧打电话过去解释了一番:“欣怡,今天的专业课,老夫子要点名的话就帮我应一声啊,顺便把我的书也带过去,你知道放在哪里的。”

  许欣怡笑道:“童曈,真有你的。齐宇好些了吧?你是他劳苦功高的救命恩人啊。”

  挂了电话后,童曈看了看齐宇,他睡得很沉,还没有醒过来,脸色还是很苍白,但应该没有大问题了,她是时候回去了。那他的伙食问题呢?医生说过,齐宇停止呕血的十二个小时后才能让他吃东西,而且只能吃清淡、温度适宜的流质食物,要少吃多餐。他有胃溃疡,这些天都没怎么正常吃饭,还老是空腹喝酒,身体又过于劳累,所以大大地刺激了血管,让损伤的血管大出血。说起来,酒还是她给齐宇喝的。

  童曈计划了一下:她上午只有两节课,下了课后,就可以去买点瘦肉粥送过来。

  童曈赶紧回了学校,刚好赶上了老夫子的课。老夫子姓许,长着一双鹰眼,两道连成一条线的粗眉毛,人中处长了一撮粗厚的黑胡子,整个人像一只猫头鹰一样,又凶又刻板,没人敢逃他的课。

  许欣怡替她占了位子,把书递给她,说:“运气倒不错。你瞧瞧你的黑眼圈,看上去真难看!”

  童曈说:“行了,我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我守了他一夜。对了,你知道哪里有味道好一点的瘦肉粥卖吗?”

  许欣怡想了想,说:“电影院那边倒是有家蒸菜馆,那里有,味道还可以。学校附近的话只有早上才有得卖,你知道的,但那些粥太稀了,喝起来简直像喝水一样,不适合病人。”

  童曈想,如果去电影院附近把粥买来再送到医院的话,起码要两个小时,也太麻烦了。

  许欣怡给她出了一个主意:“不如你自己煮。你知道,隔壁灵子有个电饭煲,她经常偷偷煮面条的。”

  童曈说:“对呀,自己煮,只要一个皮蛋和一点瘦肉就行了!一个小时就可以搞定。他要在医院待三四天,我不可能每次都去电影院买。”

  “你煮过吗?”

  “看我老妈煮过!”

  许欣怡立刻摆出一副很瞧不起她的样子:“用得着这样吗?搞得像个小媳妇似的……”

  下了课后,童曈去超市买足了煮粥的食材。回宿舍跟灵子借电饭煲时,灵子仔细交代说:“这是违禁电器,要小心点用,舍监老太太上来的话一定要藏好。如果被抓到,不止要没收电饭煲,还要罚款,上报学校。”

  煮粥的时候,童曈像做贼一样。她把门关上,留了一条缝,自己站在门口,搅一搅水里的米,就瞅眼门外有没有来人。她哪知道粥也不好煮,眼看着米熟了,大颗大颗地吸掉了水,搅都搅不动地粘锅了,但她却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只好时不时地请教灵子。灵子一看,说:“呀,你是要煮多少顿的啊?米放多了,像这样的分量要放满一锅水才行,那要煮到什么时候啊!”

  没办法,童曈只好舀了大半的米出来。煮了老半天,她被弄得满头大汗,而且还要提心吊胆,生怕煮到一半,电饭煲就被舍监老太太没收了。

  在灵子的指导下。她终于煮出了一锅颜色很灰,但闻起来很香的瘦肉粥。只是皮蛋放得太早了,煮烂了。她尝了一小碗,味道还算不错。

  忙了一上午,童曈用饭盒仔细地把粥盛好提去去了医院,心里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齐宇已经饿了老半天了,他的胃口很好,不停地夸奖道:“味道真好。”

  童曈的手上还有饭盒的余温,她摸着掌心说:“我煮了三个半小时呢。”

  齐宇说:“我欠你的债快还不清了。”

  童曈问他:“你怕欠债吗?”

  齐宇微微一笑,眼睛里有一股极温柔的神情。他低下头来,一心一意地喝着粥,没有回答。

  童曈看着齐宇,觉得他意犹未尽的话里有很多让人胡思乱想的空间。这种微妙的进展让她觉得心里甜甜的。

  下午,夏可来了。

  她提着鲜花和水果篮,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风风火火地冲到病房里,围着齐宇团团转,唧唧喳喳地问得他晕头转向的,好像她是来慰问英雄似的。

  齐宇说:“你安静点行不行?我在养病呢。”

  夏可瞪大了眼睛说:“我真没想到,你这样的铁人也会进医院呢。太酷了!”

  齐宇板着脸,端起老师的架子来赶她走:“别老坐在这里唠叨!免得你姐又说你被我教坏了。”

  夏可嘟起嘴说:“我就不走!我要趁你生病了需要安慰的时候,对你好,博取你的好感。”

  齐宇被她直白的话逗笑了,躺进被子里不理她,说:“不跟你胡扯,你赶紧回去上课。”

  夏可调皮地用被子盖住他的头,看着童曈说:“你们俩是不是想说什么悄悄话,所以急着赶我走?齐宇哥哥,你不会和童曈姐恋爱了吧?”

  夏可热热闹闹地把他们调侃了一番后走了,病房里安静下来,气氛有点不一样了——童曈和齐宇面对面时,都有些不自在。两个人沉默下来,齐宇一会儿掀掀被角、一会儿抽出早上的报纸来看。童曈转移注意力去给窗口的花瓶装水,把散开的花束好,过了一会儿又把花散开,一枝枝漫不经心地调来调去。玫瑰花在磨石玻璃上晕染了一大片模糊的红影,外面是一片有些明亮的灼人的浅蓝。

  童曈感觉自己好茫然。

  童曈把窗子打开了一点,看了看表,说:“我去上课了。”

  齐宇从报纸里抬起头来,调皮地看着她:“辛苦你了!不知道下午还有没有好吃的瘦肉粥?”

  童曈轻轻地点头:“有,不过会晚点。下午我有三节课呢。”

  齐宇也点点头,说出的话像亲密的呢喃:“别太辛苦了,要不别自己做了。”

  出门时,童曈冲他笑了笑,他接过她的目光,回应地微笑。一切都有点扭扭捏捏的,很不自然。但童曈的心里却很温暖,很快乐。她怀着一种被幸福、被爱情击中的激动情绪去上课了。她看着书本,突然觉得上面的英文平白无故地变得有趣、滑稽起来,她情不自禁地想笑;她看着老夫子的胡子,突然得他很可爱、很亲切,她满脑子都是齐宇有点羞涩的呢喃,仿佛满世界的阳光都照在她身上,她很快乐,嘴角的微笑止也止不住。

  下了课后,童曈直奔宿舍把瘦肉粥加热了一番,心里盘算着明天煮个鱼片粥或青菜粥什么的。这时,外面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童曈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结果发现舍监老太太正板着脸站在门外。

  童曈慌慌张张地掩住电饭煲,结巴着说:“我……对不起……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太太那双精明万分的小眼睛里露出几分得意来:“整栋楼都很香,你当我坐在那儿没嗅觉吗?”她毫不客气地拨开童曈的手,把电饭煲的盖子揭开,看了一眼,很不屑地说,“你们这些女孩子真无聊,有食堂有饭店,还非得要自己煮,以后嫁人了有的是机会做煮饭婆。”

  童曈跟老太太拼命解释,她却毫不客气地收起电饭煲说:“宿舍管理条例第十条,你自己看。等着处罚吧!”还好,童曈已经盛满了一饭盒的粥,也算没有白劳动。但一想到要等着舍监老太太的惩罚,还有灵子的抱怨,她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到医院时,还没到六点。想到齐宇的期待,童曈的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她不想跟齐宇讲为了煮这锅粥她冒了多大的险,要面临舍监的处罚,要和灵子去解释……她只想告诉齐宇,这个煮粥的傻丫头真的不想再做他的兄弟了……

  5。

  童曈在心里不断地排练着,演习着。

  走到病房的门口时,她犹豫了一下,就像要走入英语八级的考场一样紧张而郑重。病房的门没有关紧,此刻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里面有人在轻声地说话,她推门的手停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一瞧,看到夏阳正侧着身优雅地坐在齐宇的床前。

  她把长发束了起来,头上那顶蓬蓬松松的手工织帽一直压到眉心,身上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大旅行包,像是旅行回来刚下车的样子。他说话的时候总喜欢转动手上的手镯,语速缓慢,温温软软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冷静的感染力。齐宇坐直了身子,双目炯炯地盯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伤感的欣慰。

  夏阳一出现,他的目光中就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夏阳把背上的包放到了地上,说:“因为在海边,所以手机一直没充电,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打了电话给我。”

  齐宇面无表情地说:“哦。”

  夏阳拂了拂头发,有点内疚地说:“要不是夏可和我说起,我都不知道你住院了。齐宇,我很担心你……”

  童曈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进去。

  这一刻,她觉得手里的瘦肉粥有点沉,正在犹豫时,她看到夏阳已经握住了齐宇的手。夏阳如三月的雨一样忧伤无力的眼神,像一股温柔的力量,四两拨千金般挽回了局面。齐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放在了夏阳的肩上,毫不犹豫地拥她入怀。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这一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无须再多的解释了。

  童曈转身,把门合上,找到齐宇病房里的护士,把饭盒托她们带进去,自己扭头飞奔着跑出了医院。

  她想,她得先回去跟灵子解释一下电饭煲的事才行。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应该直接去超市买个新的给她,然后再跟舍监老太太说情,写检讨,叫她不要上报给学校。在宿舍里偷偷煮东西是她的不对,她只是为了一个住院的朋友。

  朋友,他们只是朋友。仅此而已。

  夏阳一来,只要她坐在齐宇的面前,握着他的手,轻轻的一个动作便可以抵去她做的所有的事。童曈觉得自己太失败了!或者说,她太乐观了。回宿舍的路上,童曈一口气买了三个大冰激凌,每个冰激凌都有三个不同颜色的小球。已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了,冰激凌好像她心里的一点灿烂星光,给了她一点安慰。她没有吃它们,只是看着它们慢慢地融掉,由一个个滚圆的小球慢慢地变成一摊油腻腻的水,沾得她满手都是。

  冰激凌代替她流泪了。所以,她绝不悲伤。

  许欣怡也早早地回来了。两个人都没有吃晚餐,都苦着脸,看上去心情都很坏。童曈找出一本很久以前看过的言情小说翻来翻去,许欣怡拿着手机打着一个很蠢的码方砖的游戏。沉默了许久后,许欣怡关掉游戏向童曈倾诉:晚上她本来约了陆希臣去看电影的,谁知道他半路突然走掉了,居然什么理由也没有,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许欣怡坦言,陆希臣对她时冷时热,让人捉摸不透,让她觉得他们好像只是偶尔一起玩玩的朋友。

  童曈躺在床上念了言情小说里一句矫情的对白:喜欢一个人,是痛苦还是欢乐,都是自找的。

继续阅读:第六章 宇-心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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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草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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