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爱是意外
童非非2019-04-22 09:3611,682

  是的,除了齐宇,童曈谁都不会喜欢!

  这么久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依然保持着原来的状况,许欣怡和陆希臣的关系倒是发展迅速。许欣怡说,爱情也许需要速战速决,童曈的效率太低了!

  童曈的情感仅仅只限于自己的想象。齐宇的身边时不时有夏可打扰,而他又总是那么忙。如果被齐宇婉言拒绝的话,她在画室里肯定一刻都待不下去,以后连见到他都会很难。

  童曈上网去查看“MIDNATTSOL”,她一边打开页面一边鄙视自己。她觉得自己像那些没什么理智的爱慕者一样在偷偷窥探齐宇的生活,实在是有点不堪。

  主页上,那张画着满屋子凳子的画已经被传上去了,评论和留言铺天盖地。然后,她在论坛里翻到一个贴子,标题是——讨论谁最适合做齐宇的女朋友。

  童曈很佩服这些粉丝,她们把学校里一些比较显眼的、优秀的女生都罗列出来,好像在给齐宇选妃一样。

  第一位就是夏阳。

  夏阳虽然是外校的学生,但与齐宇是青梅竹马,而且具有与齐宇相当的专业才华。她从小就开始画国画,大学专攻水彩画,在大一时画的一幅参展画《水彩江南》已经被美术馆收藏了。

  这些文字看得童曈很揪心。

  网站上面还贴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齐宇在雨中为夏阳打伞的照片,看起来好像是春游时的事情,他们身后是一片金黄的油菜花,齐宇侧身温柔地凝视着夏阳,夏阳则有些抗拒地低着头,看着手边一只红色的蜻蜓。另一张是齐宇和夏阳高中毕业时照的,他们站在一棵银杏下面,头微倾着,靠得很近,两个人笑得很默契。童曈从来没有看过齐宇笑得那么开心!

  齐宇和夏阳认识了那么久,还有着那样坚固的感情基础!童曈看着这两张照片,心里竟颤抖起来,难过得好像珍藏已久的一件衣服,却发现只适合别人穿。

  太熟悉、认识太久的朋友,反而永远也走不到一起来——这是许欣怡说过的话。

  不管结果如何,童曈都决定把心里的话告诉齐宇。

  周一下午,画室里空无一人。

  童曈坐在齐宇的身旁看他调色。外面下起雨来,不大,淅淅沥沥地打在地面上,发出剥瓜子壳一样清脆的声音。她看着齐宇把一大支黑色颜料挤了一大半到调色板上,然后再调上靛蓝、赭石、熟褐,各种各样的颜色像变魔术一样被调到一起,一笔画下来,色彩是蓝中带黄,黄中带黑,还有很多种说不出来的颜色。齐宇画的似乎是星空,黑压压的天空,星星极力散发着一点点光芒,像被揉碎的芝麻。

  童曈正欣赏着,突然“啪”的一声,齐宇把手上的调色板甩到地上,又把画笔“咚”的一声扔在了上面。他无比焦躁地推开画板支架——插在左边画架孔的一支铅笔掉了下来,随之,大画板一歪,砸在地上,把童曈吓了一大跳。

  齐宇走到窗前,望着茫茫的雨天,发起呆来。

  童曈这才知道,原来他也有闹情绪的时候。她走过去,递给齐宇一罐水果酒。

  齐宇没有说话,只是向窗外的操场上看去。操场上的篮球架有些发旧了,篮板上的漆也脱落了,像丝瓜皮一样粗糙。有一个小男孩本来在拍篮球,因为突然来临的雨,他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这样的氛围有点伤感。齐宇也许记起了什么,目光像雨中的雾一样迷蒙。

  童曈正想着要如何开口时,齐宇轻声地说:“听说你也在校刊做兼职?你很缺钱吗?”

  童曈说:“缺钱……这个,是有一点呢。”

  齐宇用手拂了拂额前垂下的头发,回答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

  童曈想,我真想没困难也制造困难,好让你帮我呢。可是她却赶紧说:“哦,不用!我自己应付得来。”

  齐宇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背靠着窗子,说:“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童曈有些紧张,她差点脱口而出:“我来画室不是因为缺钱,是因为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掂量了半天,她还是换了个平常一点的口气说,“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嗯……是别人托我问你的。”

  齐宇沉默了一下,说:“有。”

  童曈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她把手按在窗子上,水泥的窗台像涌起了波涛似的,她的手颤抖起来。她吸了一口气,装作满不在乎地问:“那个人……网上说是夏阳。”

  齐宇没有回答。

  童曈深呼吸了一下,很想照电视剧里的台词说,有个人喜欢你很久了,你知道吗?她就在你的面前!她为自己的胆小急得快要掉眼泪了。

  齐宇突然说:“大家周六会去郊外写生,那天你可以放假。”

  童曈长长地“哦”了一声。

  一会儿之后,齐宇侧过身来看着她,童曈也看着他——他们身后就是一幅迷蒙的雨景。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齐宇把手放在童曈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又一次这么近。童曈大声叫了一句:“齐宇!”

  齐宇看着她的眼睛,动了动嘴唇,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童曈,我知道你的心意。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妹妹,当朋友。你如果是因为我而到画室来做模特,我感到很抱歉!我的女朋友是夏阳,我喜欢她已经三年了。”

  原来,童曈的齐宇王子真的喜欢夏阳,而且已经喜欢了三年!

  老天!

  童曈觉得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窿,她的腿都软了。这种感觉就像鱼在吞饵,刺痛感把身体渐渐侵蚀,她的心却慢慢地麻痹了。

  自己还没开口就被拒绝了,童曈那一点自尊心在脑袋里乱撞,她不自在地扯着自己的衣角说:“谁说我喜欢你了!我要是喜欢一个人,前提是那个人一定要喜欢我!单恋多傻呀!吃亏的事我可从来不干!我才不是为了你跑来画室当模特的呢,我兼职是为了钱!我要存钱去云南旅行!我什么都没有说,你怎么就知道我喜欢你,你也太……”

  童曈有些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齐宇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傻丫头!”

  童曈沉默了,她看着他,想象着自己在他面前尴尬的样子,心里更难过了。

  过了很久,童曈使劲地捶了他一拳,说:“别自以为是了!我只是有一丁点喜欢你而已。你懂吗,能怎么样呢?我才不会因为你拒绝我而伤心。我们只是朋友和兄弟。”

  又胆怯又自卑的童曈,最终说出了这样言不由衷的话来。齐宇笑着伸出手来,童曈合着他的手,重重地击了一掌。

  两个人望着彼此,很勉强地笑了起来。童曈拿着可乐碰了一下他的水果酒,喝了一会儿之后,问:“你喜欢夏阳,为什么不公开呢?”

  齐宇望着窗外,慢慢地说:“我和她在高中时就一起学画画,都被大家认为是最有天分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夏阳高考后,专业分差了一点,没有考上我现在的学校,被她爸爸骂了整整一年。夏阳的爸爸和我们的专业老师是同学。我们背负着大家的期望,又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哪敢公开?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和夏阳算不算是恋爱,我们只拉过一次手,除了心惊胆战外,没有一点浪漫的感觉。她的自尊心太强了,自从高考专业考试的分数比我差了一些后,她总觉得我瞧不起她。我们总被老师放在一起比,她也把我当成了竞争对手,说得不好听一点,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忌妒我,对我发火,但是除了她,我再也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

  “连自己最喜欢的人都要忌妒,都要较劲,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啊?”童曈很疑惑。

  齐宇看了童曈一眼,然后说:“我能够理解她,她背负着家里的期望,她的家族里出了很多在艺术领域有卓越成就的人才,她的姑妈在法国从事艺术教育工作,表姐是旅澳小提琴家,她……”

  童曈一时无语。家庭氛围真不一样啊!她觉得自己胸无大志,每天混吃混喝,不求上进。爸爸教育她说,做人要努力上进,但也要活得开心。童曈只记住了后半句。

  齐宇又接着说:“今天夏阳又来了画室,她拿了最近画的一张画来给我看。我说她画画太放不开了,很拘谨。我劝她不要只注意绘画的形式,过于追求画技的进步,应该多倾听内心的感受……反正是批评了她一番,她生气了,撕碎了画,走了。我又害她不开心了,她走后我一直坐在这里,心情很郁闷,什么也画不出来。”

  估计对于夏阳,齐宇是太敏感了。又是竞争对手,又是恋人,多么复杂的关系啊。童曈心里这样想着,不免同情起齐宇来——这么优秀的男孩子,那么好强的女生,他们会怎么样呢?她觉得有些不公平,觉得应该帮帮他,便问齐宇:“如果按我说啊,你们还不算是真正在恋爱呢。你有没有吻过她?”

  “没有。一直没机会……”

  童曈看着他,认真地对他说:“你应该吻她,用爱情的温柔来征服她。”

  “你和男生接吻过吗?”

  童曈脸红了——她从来没有和男孩子谈过接吻之类的事,但她装得很镇定:“不告诉你。不过据我的经验,你应该盯着她的眼睛看几分钟,然后出其不意地吻她!”这其实是她在看言情小说时常看到的情节。

  齐宇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看来他在这方面很没有经验。这对情侣的关系纯洁得像张白纸,这令童曈的同情心倍增。她这个门外汉认真地给他建议:“女孩子喜欢深情款款的吻。像这样,靠近一点,靠近一点!对了……”她看着齐宇的眼睛,慢慢地把脸凑过去。齐宇认真地看着她,睫毛动了几下,好像蜻蜓的薄翼。

  童曈靠近了齐宇,闭上了眼睛,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呵了一口气。

  他们都是纯洁的傻孩子,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妙!童曈感觉到他打了一个颤……

  就在这个静谧暧昧的时刻,他们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响,门猛地被拍到了墙上,又重重地弹了回来——有人冲出去了。

  齐宇站直了身子,追着那个背影大声地喊道:“夏阳!夏阳!”

  天色暗了些,童曈站在窗前看到雨中有一个女孩子,把一柄圆点的粉蓝色的小伞狠狠地丢在了雨里。女孩低着头,迎着风奔跑着,衣服被风吹得鼓鼓的,像一只气球在飘——她连生气时的奔跑也是那么美。

  怎么办?这下子误会变大了!

  齐宇已经捡起地上的伞追了出去,在雨中只看得到两个模糊的影子,渐渐地远去。

  2。

  童曈在窗前用手撑着下巴,呆呆地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她也把自己当成气球,吹了一口气,把腮吹得鼓鼓的,再吐掉,再吹气。她吹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齐宇回来了。他拍了拍身上的雨水,看上去非常懊恼。

  童曈急切地问:“怎么样?”

  齐宇摇了摇头。

  童曈说:“没追上?”

  “追上了,她给了我一个巴掌。”齐宇吐出一口气,点燃一根烟,慢慢地说,“她就是这种脾气,不听人解释。我说了半天,她就是捂着耳朵不听。我没敢追太远,路上的车开得很急,我怕她只顾着躲我,忘了闪避车。”

  “她会相信你的。”

  齐宇苦笑着说:“但愿如此。另外,我和夏阳的事,夏可也不知道,请你替我保密。”

  齐宇铁青着脸,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他的心情非常坏。童曈没待多久就走了,她想,刚刚的麻烦完全是因为她瞎折腾导致的,她内疚了。

  童曈边走边自嘲,自己都还是爱情的菜鸟,还去教别人呢,真是太可笑了!

  回到宿舍后,童曈把事情告诉了许欣怡。许欣怡在床上差点笑岔了气。她边笑边说:“你真傻!他们要是吹了,你不就可以乘虚而入了?”

  童曈说:“我都跟他说了做兄弟。他实在太优秀、太单纯了,再说,他也说了只把我当朋友呢。除了夏阳,他没喜欢过别的女孩子。”

  许欣怡朝她摆了摆手,说:“得了,爱情小说你真是白看了这么多!幸福在于自己争取,懂不懂?那个女孩子只会跟齐宇较劲,如果哪天她比齐宇强了,又会看不起他。他们是走不到一起的。”

  所有的安慰童曈都听不进去,她只希望齐宇快乐。

  第二天,童曈要去校刊办公室上班,她特意起得很早。因为她知道夏阳跑步时会路过那里,说不定可以碰上。

  结果她真的碰到了夏阳!

  夏阳比上次稍微晚了一点,七点十分才出现。她依旧穿着那件蓝色的运动服,高挑匀称的身材,精致的面孔,她的一切都让人忌妒!

  夏阳冷淡地说:“又是你。”

  童曈说:“我只是来解释一下。我和齐宇,什么都没有。”

  夏阳根本不想听她的解释:“他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用多说了,我看得很清楚。”

  童曈耐着性子说:“你是看得很清楚。好吧,我告诉你,我的心眼有点坏,我当时就是想趁他发呆的时候吻他,占个便宜……你跟他发了脾气之后,他一直不开心,我只是想安慰他。”

  夏阳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安慰得不错,很投入。”

  童曈被她的冷漠弄得有点生气了,她抓着夏阳的肩膀,有些气愤地说:“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

  夏阳甩开她的手,大喊道:“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你会专程来解除误会吗?”

  童曈看着她的眼睛,大声地说:“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只看得到自己的成绩和别人的认可,做什么都带着功利性和目的性吗?齐宇被你误会、被你打了以后,要是很开心,我也绝不会跑到这里来跟你说这些废话。我在乎他,但他在乎你,他看重你们的感情!我只是想帮他而已。反正我不管了,信不信由你!”

  童曈不再说什么,转身往大楼跑去。

  再去画室时,童曈见到的齐宇依然闷闷不乐,手不离烟,整个下午都没有说一句话。

  下课后,等学生们都走光了,童曈才走到齐宇身边,依旧递给他一罐水果酒。他看了她一眼,说:“我去了她的宿舍,她不肯下来,也不接电话。”

  齐宇喝完一罐水果酒后,童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有一个建议,你要不要听?保准管用!”

  齐宇看着她,眼睛里生出一点希望来。

  童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接着说:“明天早上你到我的宿舍楼下等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截住夏阳,你可以给她一个惊喜。”

  第二天一大早,童曈就陪齐宇在樟树林里等着,七点十分左右,他们终于看到了一身白色运动服的夏阳朝这边跑过来。童曈对齐宇说“你记住!什么都不要解释,照我们开始说的那样做!”说完后,她赶紧躲到了远处的一棵大樟树后面。

  童曈想,自己真是一个大傻瓜,没有人比她更傻了。

  夏阳戴着耳机听音乐,把附近的齐宇当成空气,冷漠地从他身边跑了过去。齐宇立刻挡在了她的面前。夏阳往左,他就挡在左边;她转右,他又堵在了右边。最后,他抱住了她。夏阳咬牙切齿地准备伸手打他,但齐宇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着她用尽所有的动作和力气挣扎着。最后,他凑过去,强硬地吻了她。

  童曈站在树后几乎要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齐宇多么有魄力啊!他们多么相配啊,站在一起时,身高、脸孔都非常合适。她为齐宇而高兴——他终于吻到了夏阳!过了一会儿,夏阳的表情已经像只听话的小鹿。

  隔着这么远,童曈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幸福。

  即使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流,她也不觉得难过。是的,一点都不难过!可是谁也不会相信。

  盲目地走了半个小时,童曈发现自己站在了北校区里最角密的地方——一个有一口旧水井的只围了半堵破旧砖墙的小花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那里,走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在没有目的地瞎晃。

  童曈跺了跺脚责怪自己,不就是失意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最后,她又走回了原地——樟树林。齐宇和夏阳早就不见了。童曈疲惫地坐在校刊楼下的石头凳上,望着满墙厚实的绿篱发呆。她意识涣散,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突然,有人恶作剧似的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从痴痴呆呆的沉沦中猛地拉回了现实世界。这一掌把童曈的肩拍得很痛!

  童曈下意识回头喊了一声:“齐宇!为什么打我?”

  “齐宇是谁?”陆希臣站在她背后,奇怪地看着这个有些恍惚的家伙。

  “你怎么在这里?”童曈呼出一口气,转过身继续去看墙。

  “应该是我来问你吧。”陆希臣板着脸说,“你今天有事情做,怎么不来做事,光蹲在楼下?”

  今天我有事情做吗?童曈一脸茫然地看着陆希臣。

  陆希臣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大手一挥,说道:“走,跟我去图片社拿点图片。”

  “拿什么图片?用得着我跟去吗?”

  陆希臣严厉地扫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叫你去你就去,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童曈很委屈地说道:“我的主编大人,你就不能让我干点有意义的事吗?每天扫描、打字、送图片、找书,我就不能做点别的吗?好歹我也是学外语的。”

  陆希臣冷笑道:“那你来做主编,如何?”

  童曈无语——陆希臣太爱摆谱了。

  童曈跟他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绕来绕去。头顶雨后青翠透明又带点水汽的绿枝,让童曈的心情好多了。走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到了邻校一家位置很偏僻的图片社。

  陆希臣来这里是为了给校刊的封面选图。在图片社的图库里找了半天,他只找到了一张平淡无奇的杉树风景图。童曈在一边小声地嘀咕:“这张图可真没创意!”

  陆希臣还是听到了她的话,问她:“哦,你有什么好意见?”

  童曈觉得老站在他身后就像个跟班一样无趣,倒不如积极地坐下来,做今天第二件有意义的事。她挑了一张很符合自己心情的图:一块倒在地上的枯树桩,被削成了一件乐器的样子,树桩上长了一节树枝,枝条上长满了青翠的叶子——一半腐朽一半生机,的确很奇特。

  陆希臣微微点头表示赞赏:“嗯,有点儿新意。”

  选好图片后,他们出了图片社。童曈正要离开,又被陆希臣拉住了,他说:“走,我请你吃饭。”

  陆希臣的话简直是强硬的命令。童曈心里抱怨起来,看样子这个人根本不打算给她留点独自悲伤的时间和空间。

  她问:“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那么多废话!一起去吃麦当劳,不去就拉倒。”

  陆希臣的态度很不好,一点都不像要请人吃饭的样子。童曈撅起嘴说:“垃圾食品!我们吃点别的可以吗?”

  “吃什么?”

  “水煮鱼。”童曈吞了吞口水。

  陆希臣看了童曈一眼,说:“嗯,垃圾食品的确又油又腻又没营养。水煮鱼通过!走!”

  童曈失恋后胃口大好,更何况这是一顿免费的吃喝。她想,是不是因为许欣怡,陆希臣才想对她好一点,才来巴结她?于是,她一本正经地说:“无功不受禄。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请我吃饭?”

  “你是我的助理啊,笨蛋!”陆希臣反问道,“那你今天为什么蹲在墙角伤心?是因为一个叫齐宇的人吗?”

  “我有吗?瞎说!”

  陆希臣并不反驳,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夹了一块鱼放到她的碗里。童曈正琢磨着这个温情的动作不太符合他的个性时,又听到他冷冷地丢了一句话:“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下午还有事,你得跟着我去图书馆拿资料。还有,明天上午有一堆的图片要你扫描。”

  童曈又气愤起来,原来如此!这个人在学生时期就深谙资本家的剥削之道——以最小的投入榨取最大的回报!

  童曈回去和许欣恰诉了一番苦,许欣怡却说:“陆希臣对你算不错了,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做他的助理,算你有福!”

  “啊!你已经被他毒害了!”童曈倒在床上。她总算明白了,陆希臣在许欣怡眼里就是一个完美的天使,许欣怡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在这两个人面前,自己以后还是要小心点为好。

  事实证明陆希臣对许欣怡的确不错,他还以公事之名,邀请许欣怡做校刊封面的模特——要知道,校刊以前的封面一直是用象征性的摄影图。

  3。

  很快,封面模特的摄影定在了周日开工。

  陆希臣清早就来接人。他一身白衣胜雪,手优雅地插在口袋里,在宿舍楼下很有风度地踱着步,俨然有瑞士名表广告男主角的气质,引得整栋楼的女生纷纷往下看。

  许欣怡在宿舍里涂脂抹粉,像即将登台的花旦一样。她戴了粉色的双线发箍,头发温柔地垂下来,露出白皙的脖子,像一只娇媚的狐狸。

  当许欣怡站在陆希臣的面前时,他简直惊呆了。他连忙说:“你去上面把妆洗掉吧,打扮得素点,最好是蓝白衣服的简单搭配。”

  “为什么?这样挺漂亮的啊。”旁边的童曈补充了一句。

  “是漂亮,但很俗气!我们办的是校园刊物,不是明星八卦杂志。”

  听到这些话,许欣怡感到有点下不了台。

  陆希臣对童曈使了一个眼色,童曈只好推着许欣怡上楼,说“看到了吧,他就是这样一个霸权主义的代表者。”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们赶去了摄影场地。

  来来去去地在校园里折腾了一天,他们最后来到了文学院教学楼的顶楼,因为大楼的一侧种满了竹子,有几株还弯弯地伸上来搭在栏杆上,看起来很有意境。

  陆希臣气定神闲地指挥着一切,好像电影导演一样。童曈在后面踮着脚看他指挥镜头。他把镜头推远,头顶的天空占了一大半,屋顶在镜头里是很多个小格子,人却只在角落里占了很小的一个点。

  许欣怡哭笑不得,原以为陆希臣是为了讨好她,才让她来做模特的,谁知道他却让她站到了腿发软。她光着脚,瑟瑟发抖地站在楼顶的栏杆上,那两个助理还举着大风扇对着她。陆希臣小心地拉着她的手,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扮演着一位护花使者。摄影结束后,许欣怡轻轻地从栏杆上跳下来,跌倒在他怀里,撅着小嘴怪他——场面相当肉麻!

  起风了。

  在校门口告别之后,天空阴沉了许多,一大群鸟鸣叫着从青翠的枝叶间掠过。

  许欣怡拉陆希臣一同去吃饭,童曈则一个人去了清真面馆。店里正播着篮球赛,几个男生拍着桌子吆喝着。她一个人对着一大碗拉面,一点胃口也没有。

  吃完面,她摸着口袋才知道掉了一样东西——钥匙。她打电话给许欣怡,她正在朋友那儿玩塔罗牌。许欣怡有点生气地告诉童曈,陆希臣早走了。

  天色越来越阴沉,大风像在童曈耳边压着嗓子低吼的兽。

  童曈来到文学院的传达室,门卫却要她出示证件,说是非本院的学生不可以借钥匙。先前也是陆希臣领了保安去开的门,没有办法的童曈只好打电话给陆希臣。

  “女孩子家不是天性心细吗?你怎么老是笨手笨脚、丢三落四的?你这个粗心大意的毛病迟早会害死你的。我还以为……”陆希臣在电话那头唠叨着。

  不到十五分钟,陆希臣还是出现在她面前了。

  因为传达室只有一个人,所以门卫把钥匙交给他们去开门。

  顶楼那扇门极难应付,陆希臣花了五分钟才打开,又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钥匙抽出来。进门后,童曈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地上有几个遗弃的大背包和一些散乱的书,加上有不少的可乐罐、碎石头和扎堆的破报纸,看样子要找到钥匙得花点时间。

  天台没有装灯,陆希臣打开了手机屏幕,借着一点蓝色的光,沿着栏杆,和童曈一起弯着腰寻找。

  正当他们在有限的光线下聚精会神地盯着地面时,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把童曈惊得跳起来老高。楼梯里的灯被熄灭了!

  原来是大门被风吹得关了起来。童曈拍了拍胸口,压了压惊,然后跑过去开门。结果那扇破门已经打不开了!陆希臣和她合力试了试也没有用,锁是拧动了,可门却纹丝不动。恐怕需要有人从外面踹上几脚才行。总之,他们被关在这里了!

  雨毫不留情地噼里啪啦地下起来,还夹杂着几声闷雷。露天的顶楼无处可躲,他们只能勉强挤在门边不到五十厘米宽的小屋檐下——很快,两个人就都湿透了。

  童曈对陆希臣说:“反正也是淋雨,你就往下喊喊吧。”

  “这是七楼,又下着雨,打着雷,你认为谁长着顺风耳?”

  一阵大风吹来,地上的罐子碰撞在一起,哗哗作响,雨斜扫着地面。他们偶尔对视一眼,发觉两个人的目光里都带着恼怒,而且这么近的距离也让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别扭的气氛,让人浑身不自在。

  陆希臣打了电话给许欣怡。

  “她来?管用吗?”

  “我叫她带传达室的人上来。”

  其实在夜晚看雨听雨,也挺惬意的。童曈想起了自己的初恋——那也是一个雨天,她冒着雨骑单车去学校。半路上,和她并行的男生一声不吭地递了伞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一头就载进了沟里

  ……

  一张报纸飘过来恰好盖住了童曈的脸……童曈想着想着就笑了。

  “笑什么?”

  “想起了很有意思的事啊。”

  陆希臣从脖子上取下那条琥珀项链,抚摸着说:“我倒想起了很多难过的事来。”

  他转过身,手中的项链一滑,差点从手中甩出去。童曈连忙伸手一接,一下子接住了坠子,还一并握住了他的手。

  童曈别扭地挣脱开,说:“你为什么老是戴着它?”

  陆希臣把项链戴上,说:“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她留给我的每一样东西,我都保存得很好,除了那本书。”

  他又提旧账了!

  “这个琥珀里有西湖的风景。我妈是杭州人,在西湖边长大,她喜爱那里的山和水,所以,我爸送了这个东西给她。——他们也是结识于西湖的断桥边上。她曾说过,他们的故事就好像苏小小的诗里说的——‘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在西湖边上开始的爱情故事都很浪漫啊。”

  “开始的时候是很浪漫,他们在西湖边上定下终身,感情很好。由于爸爸的工作调动,我们全家搬到了这座城市,妈妈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我是其中的一个。因为妈妈粗心,哥哥半岁时被溺死在澡盆里——这是爸爸妈妈感情破裂的导火线,爸爸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本来就让妈妈非常痛心、愧疚,她的心头一直压着沉重的阴影,后来她发现爸爸挽着情妇到欧洲旅游,她几乎绝望了。她天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写书,直到接到了那个女人的挑衅电话之后旧病复发……”

  童曈目瞪口呆,她一下子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拿着那张破纸对她大吼大叫,原来他的心里负载了那么沉重的伤心往事。

  陆希臣完全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了,他收不住思绪,却过分倔犟地强忍着这种汹涌的悲伤:“她发病时只有我在身边,她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我,还把琥珀项链交给了我,叫我无论如何都要原谅他们。她居然叫我原谅他们!”

  童曈看着他的样子,也觉得难过,只能安慰他:“唉……你也不要这么难过……”

  “我很痛心!她发病去世的那天傍晚也下了大雨,那天我去学校踢球,淋了雨回来……”他止住了话,仿佛发现童曈察觉到了他的悲伤,于是便垂眼去看项链,再抬起头时,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断桥——这个名字很不吉利,是不是在这里发生的爱情都没有好的结局?

  “你不要总想着过去的事了……”

  陆希臣说:“我只是想,人的爱情会不会和萱草的习性一样——朝开暮落?爸爸竟不能体谅妈妈的痛苦,反倒以那件事为借口找安慰,婚外恋。”

  父母的不幸福会明显影响到子女——难怪他总是一副不快乐,冷冰冰的样子。

  童曈说:“这就是你养萱草的原因吗?你把那盆萱草摆在那里,就是想提醒自己不要相信人和人之间的亲情和爱情?你太悲观,太傻了!”

  陆希臣横眉怒视:“你居然说我傻?”

  童曈含糊着说:“我……”

  话没说完,陆希臣突然俯下身来。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童曈,然后说道:“你完了。”然后,他像威严的法官笃定地对着“犯人”宣判着死刑,他捧住了童曈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像真的在报复她一样,让童曈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时,童曈的耳边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她听到许欣怡急切地喊道:“童曈,希臣,我们来开锁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近,门后犹如有无数根刺扎进了童曈的背里,扎进了她的腿里,让她心急如焚。陆希臣左手按着童曈的肩膀,右手从容地越过她的肩膀,撑在门上,他的身上散发着清爽的柠檬味。童曈惊慌失措,又不敢出声,只得两手用力地推打着他。他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拼命忍住嘴角的笑意。

  来人已匆匆忙忙地踏上了这一层的楼梯。

  童曈在心里呼救——天啊,这是怎样一种情况?他真是个疯子!

  陆希臣用身体堵住了童曈的动作,然后利落地抓紧她的手,反扣在她背后。童曈瞪大了双眼,雨滴滴答答地打在他的背上,又反弹到她的脸上,从她的眼睛上流下来,冰凉,又觉得炙热,她已分不清那究竟是眼泪还是雨水,或是他脸上的汗。她没办法再往后退半步,也没办法前进——面前的这堵“门”,比后面的更厚重。

  她像一只任他摆布的小白鼠……

  这时,她的耳边已响起了钥匙插到锁孔的声音——他们在开门了!陆希臣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他干脆伸出手,托住童曈的下巴,吻得越来越狠。

  “你们别急呀,快打开了,就快打开了。”许欣怡在门外比他们还急切。

  钥匙飞快地转动了一圈,再一圈。

  雨滴在童曈的脸上,像是炸弹的定时钟,滴滴答答地催着命,用不了几秒,这里就会“爆炸”了!她动弹不了,也不敢有大动作。

  他放开了手,同时身后响起了门被推动的响声。随之,童曈一个巴掌狠狠地打了过去。她咬牙切齿,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一刻,门在他们的背后打开了,光线一下子倾泻而出,亮得让她的眼睛无法适应。

  陆希臣还在看着童曈,他的头发湿透了,雨水顺着眼睛分成两道流下来,他伸手抹掉,皱了皱眉,抬头看着外面的灯光,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在所有的人开门之前,时间仿佛停了下来。随后,门打开了,时钟又突然飞快地跑了起……一切的发展是不可思议的快,也许是之前的时间太慢了。童曈呆呆地看着他们,一群人打着手电筒,给他们递来雨伞,为他们披上了透明的雨衣,找到了她的钥匙——原来是塞进了她的包里,然后,大家簇拥着下了楼,回宿舍……

  许欣怡欢天喜地地挽着陆希臣的手问是不是着凉了,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令他十分感动的事,也许她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

  回到宿舍,不知道为什么,童曈突然特别想听到齐宇的声音。

  她立刻拨了电话给齐宇,却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齐宇有些担心她,关心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来看你?”旁边好像有女人的声音:“怎么了?时间差不多了。”他低声回应——应该是夏阳在旁边说话。童曈依稀听到有人撞倒了画架,有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人在呵斥。

  童曈颓然地挂掉电话,头上包着毛巾坐在床上,面前的水杯冒出一股又一股热气。她的眼睛湿热,心里却茫然地不知着落。她又听到许欣怡开心地对着电话说:“希臣,你可以喝可乐煮姜呀,香喷喷的,还可以祛寒……不会做?要不要我帮你呀……不,一点都不麻烦……”

继续阅读:第五章 一半付出 一半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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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草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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