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西,将与周先生原来约好的时间改成两个小时后,就说我想请他一起吃午饭。”
“好的,地点是我去预订还是您自己订?”
“地点定在朝南路的锦鸿府,你去预订吧。”
“好的。”
打完电话后,旗原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拿好浴巾后直接进了淋浴间。
很快从里面出来的他,一边用毛巾擦拭着脸上和头上的水珠,一边走到衣橱前面。
清爽的果绿条纹衬衣,沉灰的休闲款西裤。挑好这些,他又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从里面选了金色的两粒袖钉为自己戴上。
出门的时候,刚好11点。
江立大道两边是一直备受保护的樟树,有些树光从树形来看就知道年代久远了。倒映在挡风玻璃上的树影随着汽车的行进而不断变换影像,这让旗原想起了那种老式的幻灯机,而他则一个人在黑暗的屋子里通过它将记忆重现,替换。
马路对面的树下,有些人在围观,好像是出了交通事故。就在这时,旗原手边的电话响了,是乔。
“旗原,你在哪里?”
“在去朝南路的路上,怎么了?”
旗原说着,慢慢将车靠边停了下来。
“刚刚Anne打电话来问我哥哥的电话,说她有急事要去医院。我不放心,所以打给你了。”
“她去医院?”
“嗯,她的语气很奇怪。你们……没在一起吗?”
“哦,我知道了,谢谢你,乔。”
和乔通完话,旗原马上拨Anne的电话,但是占线。他望向窗外,后视镜中出现的身影让他停止了拨打电话。旗原拉开车门,出来确认了刚刚看到的人后,重新回到车里。
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掉头后,旗原将车开到了刚刚停车的地方的对面,远远地便看见几个人将一个人扶进了Anne的车内。随后Anne将前面的门打开,坐了进去。
“发生什么事了?”
旗原急忙走过去,看了看身后,又向车内张望着,问Anne。
对于突然出现在车窗外的旗原,毫无思想准备的Anne一时语塞。想到后座上此刻正昏迷的人,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了,说:“没事,一个朋友有点不舒服,我送她去医院。”
“要帮忙吗?”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带她去乔的哥哥那儿,已经跟他说好了。”
“那你小心点,有什么事情打电话。”
想到与周先生约见的时间,旗原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我会的。”
看到Anne的车子开走,旗原才回到自己的车内,重新启动之后,去往朝南路的锦鸿府。他并不知道,此刻在Anne的汽车后座上昏迷不醒的人,就是已经失去消息五年的七重。
在医院的留院观察室里,医生的目光从依然昏迷的七重身上移到Anne身上。
“她应该是受了刺激,再加上这么炎热的天气,所以才会昏倒。不过,醒来后她就可以回去了。”
“哦,谢谢医生。”
确定七重没大碍,Anne没有等她醒来就离开了医院。没多久,她就醒了。
她没有打隆的电话,而是一个人出了医院,拦了辆出租车回到家里,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七重想到以前发生的事情。
那天,校长将她叫到办公室,将一封信交到她的手上——
当七重看到那个小小的白色信封时,就有种预感:自己离开校长办公室后,很可能就不再是这里的老师了。
所以,她显得很平静。
校长走到她面前,用责备用责备而痛惜的目光注视着她,将一张光盘放在她手上,然后说:“你是个聪明、优秀的人,为什么会做这种糊涂事?啊?!”
“对不起,校长。”
“你是说那些……都是真的?”
校长抱着弄错了的想法,等着七重跟他解释些什么,却听到她说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信里面说,如果明天还看到你在课堂上出现,他就将这个公布到学校的网站上,然后是其他的网站……”
“校长,我愿意辞职,但请您不要处罚……他,全是我……一个人的错。”
“那你说说,你妈妈最后答应你来这里,你都来做什么了?”
“对不起……请您先别让……我妈妈知道,我一定会对她说的。”
……
电脑屏幕上的文件被轻轻点开,然后便弹出了一个小窗口,一阵嘈杂声过后突然响起了舒缓的音乐,有些混乱的画面慢慢锁定在了相拥的两个人身上。在注视对方一段时间后,他们美好地亲吻了。
这是在溜冰场那天的情形,有人以这个视频资料为依据,向校长写了举报信。
她会被开除,放原也会被给予轻则记大过,重则退学的处分。
所以,七重主动提出辞职,并向校长承认是自己主动找的旗原,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她引起的。
他是受害者。
她将视频资料关闭后,点了“删除”键,然后又清空了回收站。这是七重所拥有的和他之间能产生联系的唯一的东西,现在,它已经不存在了,连同她心里最后的幻想一起。
伦理和世俗的原因,决定了七重和旗原两个人原本就属于两个不同平面的轨迹,再怎么努力也是无法同行的。只能在某个时刻有短暂的相交,然后飞奔向离彼此越来越远的世界。
面对着这个缺乏勇气、只是一味地接受命运摆布的自己,七重毫无办法。她坐在床边,又慢慢滑坐到了地上,望着天花板,让自己滑到了情绪的最低谷。
她将头狠狠地抬起来,是想借此让已经溢满眼眶的泪水重新流回去,可是,泪水终究还是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手机突然响了。
她连忙用手擦了擦眼泪,望向那跳跃的光亮处,那里闪耀着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守候的名字:隆,
“吵到你了吧?”
“没有。”
“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睡着了。”
“还说没有?一定是我的电话把你吵醒的。”
“没关系……”
“明天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
“这么正式?“
“今天中午跟新合作者一起吃饭,说话很投机,正好又是学弟,所以想这两天回请人家来着。”
“我不用去了吧?”
“他也是你学弟。”
“这是什么理由啊?”
“我都好几天没和你见面了,借这个机会一起吃顿饭……你就赏个脸嘛!而且,认识人家你又不会吃亏,人家可比你未来的老公养眼。”
“就你贫,总之就是要去,对吧?”
“嗯。”
“那后天中午吧,”
“明天不行?”
“明天要去婚纱店拿水晶镜框……”
明天,她还想去一个地方。
五年了,是隆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为她而留了下来。
想到之前的种种,七重的心里满是对隆的歉疚。
为了她,隆将世界各地正在开放的花送给她;为了她,隆申请回国;为了她,隆请假陪她去长途旅行;为了她,隆答应结婚后还是和爸爸妈妈住;为了她,隆会做任何事情。
隆,对不起。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拿起刚刚才放下的电话,拨给了隆——
“怎么了?”
“隆,谢谢你娶我……”
“傻瓜,应该谢谢你愿意嫁给我才对啊!”
“还有28天……”
“是不是觉得时间太慢了?我们转了那么远,原来是个圆圈,对吧?”
“嗯。”
“只有28天我们就结婚了,现在,你的老公先去开会,一大屋子人正等着我呢。”
“嗯……”
她甚至能感觉到隆在电话那头是微笑着的,是让她觉得踏实的隆才有的温和的笑容。
七重放下电话,抱起床上的枕头,趴在了床上。
“我要做隆最好的妻子。我是隆最好的妻子。”
望着床头自己和隆在哥本哈根市政厅广场的合影,七重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