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e拨弄着方向盘,脑海里却出现了学校保健室里的情形——
昏迷的旗原,一会儿喊“七重”一会儿又叫“老师”……他睁开眼睛望着守在他床前的Anne,望着白色帘布,还有保健室的医生,突然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要找的人是赫老师,他昏迷也是因为她吧,他们开始多久了?望着旗原冲出保健室的背影,Anne在想,自己去找她谈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了吧。
Anne觉得车道上全是赫老师和旗原的影子。她有些窝火地将车停在了路边,然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在车上,她拨通了乔的电话。得到七重的号码后,Anne马上照着那串数字拨了过去。
出租车直接将Anne送到了她与七重约好的地点。即使抵达的时间比两个人约好的时间要早将近一个小时,但她仍然觉得十分有必要。
点了咖啡,Anne开始慢慢梳理这么多年来三个人之间的那些隐秘的联系。
赫七重比旗原大将近5岁,一定是她先……
自己最伤心的时候找她去谈心,他们之间已经关系暧昧,她没有说明,反而怂恿自己,所以才有了后来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
在他们闹矛盾的时候,自己成了暂时替代她的傻瓜,后来生日宴会上他们和好,所以旗原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自己难堪。
她辞职为了能与旗原光明正大地交往。
在旗原与她交往的过程中,她还与别的男人有交往,旗原因此与她分手,但是毕竟是第一次恋爱,所以旗原很痛苦。
在旗原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他比其他的男人优秀,于是又设计出现,存心搅局。
……
银匙在咖啡杯里一圈又一圈地慢慢搅动,当Anne望着那些白色的小泡沫,一遍遍在脑海里想着这些时,有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Anne,找我有事啊?那么急。”
七重穿着紫色宽袖衫,下面是黑色长布裙,虽然她是急匆匆地赶过来的,但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因为老师要结婚了,大家都想去,所以就派我来了解信息啊。”
Anne将心里的那些想法全都藏了起来,用同样轻松的语气应对着。
“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个仪式,不好麻烦大家的。”
“老师怎么这么说?在学校的时候你可是我们女生的目标,男生的……反正你知道的,所以你结婚大家一定要去的啊。大家都很想知道我们的‘师傅’长什么样子呢。一定很帅吧?!”
Anne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想到了曾经和对面的人像知心朋友一般在湖边散步的情景。想到这里,她不禁在心里痛恨起自己来,将这样的人当知心朋友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哪有?这么大年纪了……”
七重说着微微地笑了笑。
“当时我问过乔,她说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是在哪里?”
“是他家在郊外的一处房子,因为想到很多年没有联络的朋友都会来,所以选了大一点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辞职,但是大家总是念起你啊。”
“因为有一些事情急于处理,所以……”
提起往事,七重的内心已经无法平静了,但是在Anne面前必须极力地掩饰好那些情绪。
“据说我们是您的第一批学生,这么多年,老师的学生一定很多了吧?”
“原本,那就是我的梦想,做一个受人尊敬的教师……我后来没有再从事这个职业了。”
“为什么?”
心里想着“有与男学生关系暖昧的习惯的人怎么配老师这个职业”的Anne却装出一副完全无法理解的疑惑心态来问七重,Anne根本就不会想到此时此刻在七重的心里,她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自己的学生,要怎么做才能重提往事而不至于动容。她觉得自己内心的伤口
又被一点点地剥开了。
“我……也许是真的不适合吧,所以干脆选择……放弃。”
“这样,很可惜的啊。对老师来说是梦想的职业,说放弃就真的放弃了,不是很可惜吗?”
“也许吧。”
因为各怀心事,所以两个人之间有了短时间的沉默。Anne续了好几次咖啡,上了一次卫生间。七重则一直望着室外。想起了一直不敢去想的名字——旗原。
他好吗?
念了建筑专业吗?
在与自己喜欢的女孩交往吧?
他顽皮的孩子气的笑脸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即时她下意识地想将所有的细节都甩开,可一切还是如台风般席卷着她的思绪。她坐在那里,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正在恢复知觉,并慢慢有了痛感。
“老师,结婚的地点应该很好找,可是是哪一天啊?”
“1—0—1—0。”
“很好记呢。”
“大家呢,都还好吧?”
“是啊,毕业后做什么的都有。”
“Anne……也早有男朋友了……
“是啊,大学的时候才……正式开始交往的。”
“那本来就是谈恋爱的地方啊,想想还真怀念呢。”
“他也是老师你的大学同学吧?”
“嗯。”
“真羡慕老师你啊。虽然和他……我们也想过结婚的事情,但是他却想在事业更加稳固之后再举行仪式,还说什么婚礼仪式对女人来说很重要之类的话,这样的话还真不像是从他那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这说明他很尊重他和你之间的感情,也很在乎你。”
“所以我也才一直不放弃啊。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都已经快15年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原来真的会随着时间积累而变浓的……”
“15年?”
七重惊讶于这个数字的同时,想起了哭红了眼睛的Anne在通往校园湖边的路上曾说过的那些话——
“这么了解他,喜欢他很久了吧?”七重一边望着背对榉树林的湖面,一边回头问Anne。
“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了。每次想说,但总被别的话题岔开。告白日当天,他像早知道我会说什么一样,连想都没想就拒绝……”
“男孩子一般都认为现在是学习阶段,他们对爱情的认识一般都比同龄女孩要浅……
“老师,我该怎么办?”
“那个男生……他就那么好?”
“我要嫁给他。”
……
“是啊,网络上有调查数据说,现在男女之间的恋爱比例……”
坐在她对面说话的Anne的声音好像正在慢慢地消失。七重能够清楚地看到Anne的表情,却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她的脑海里全是另外一个人——
坐在站牌下傻傻等着她的旗原……
冲进雨幕跑向学校的旗原……
顽皮的孩子气的旗原……
船舱里,公园里,滑冰场里的旗原……
她用回忆制造的那个秘密世界被眼前的女孩脱口而出的话打乱了,像被针突然刺破的幻想泡泡一样,破灭的巨响将她的身心彻底击垮了。
她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望着Anne,呆在那里。
我的手机 2019/3/2 12:56:43
“老师?老师?”
“Anne,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改天……”
“老师,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一会儿就没事了。”
七重抵抗不了来自内心的狂涛骇浪,在岩壁之间挣扎的她,走出这个叫“ILL MORE”的地方,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不愿意与那浪涛抗争,任凭自已在波浪的席卷下慢慢沉入深海的怀抱。只要他能开心就好。痛苦只是因为自己沉迷于回忆中走不出来,与他再也没有关系。
临近正午的阳光非常强烈,没有风。
七重一个人走在从岩平路一直伸展到江立大道的绿荫下,周围升腾起来的热浪包围着她,可她却觉得四肢冰凉。从绿化带边上开往前方的车子不停地从离她一米远的地方过去……这一切让七重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一个四面封闭的大盒子里,外面有人在不停地敲打着这个盒子。
“嗡——嗡——嗡——”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刺眼白光慢慢布满了整个世界,之后,七重便没有了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