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的第四束花来自英格兰北部的Leeds,七重捧在手上的时候,已经临近圣诞节。与前几次一样的卡片,上面写着隆留下的话语:
收到第九束花的时候,我就回来。在此之前,你会喜欢上别的男人吗?
在很久之前他们之间就已经不可能了。
隆和七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是,他们之间从未有爱情产生过,所有的关怀、问候、牵挂与不舍,都可以被其他的东西所替代,而爱情里的每一个细节,却都是不允许被替代的。这些,隆会怎么想?这些答案对于他而言,没有数据代码那么复杂,却不容易理解。
七重将花插进瓶子里,将卡片依然留在花朵之间。她决定给隆写信,用来说明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的一封信。
在做什么?
旗原的短信过来了,七重看到是他问候自己的汉字,就像看到他的笑脸一般心情好起来。
在整理房间。
下楼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在楼下吗?
是的,已经待了很久了,刚刚还有人送花上来吧?
你怎么知道?
他向我问路来着。
啊?
深色的T恤衫,紫白相见的星座格布群。七重在T恤外面套上了宽松的白色粗线毛衣,穿上了门口的白色帆布鞋,带着满满的期待出门了。一口气跑到楼下,出了那幢楼,一直走到马路上也没有看见旗原的七重在花店门口朝两边的路上张望着,一脸疑惑与为难的样子。
躲在花店旁边的旗原,手里拿着一根樱草,悄悄地走到七重的身后,用樱草去挠他的头发,她转过身来,发现身后站着的人就是旗原,一边惊喜地绽放灿烂的笑容,一边抢走了他手上的樱草。
“你说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溜冰场”
溜冰场?七重站在那里,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那是自己从未去过,怎么也不会去的地方啊。她望着自己的裙子,变得安静起来。
“不喜欢?”
“我从没去过……”
其实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自己不喜欢那样喧闹嘈杂的地方。与那里相比,她更喜欢也更习惯咖啡馆、电影院、美术展览馆这样的场所。可是,旗原一大早兴致勃勃地说要去的地方只因为自己的喜好而被否定的话……
一旁的旗原低头看了看她的表情,便完全明白了她的心思,于是提议说:“去大学城的创意集市吧,这次好像来了十多个城市的自由设计者呢。嗯?”
说着,他拉着她的手便往街边的车站走去。
“我……还是想去溜冰场。”
“为什么?”
“因为都长这么大了还从来没去过呢。”
“好啊,那里是很不错呢。”
旗原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像酒满了阳光一样。他拉着七重的手上了经过滑冰场的汽车,两个人在最后排窗户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溜冰场给七重的感觉要比想象中好很多,那是一个类似于巨大的室内广场般的空间,音乐给人的感觉很精神,而且,这里大部分人都很年轻,七重理解的年轻就是比自己小,和旗原年龄相仿,甚至更小。
旗原先带她到服务区凭票领取了自己的脚的尺码相符的冰鞋,然后在旁边的休息区坐下来后,替她穿上那沉笨的鞋子,再教她怎么绑鞋带。
旗原做着这些的时候,好像是她的老师或者哥哥。七重坐着,看着他埋头帮自己整理鞋带的样子,他身上的某种独特的气息此刻正在慢慢地包围她,在她心里,有一种不确定的东西好像正在悄悄滋长。
“好了,试着站起来。”
旗原突然抬头说话,将七重从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中拉了回来。她望着眼前的旗原,坐在那里,迟迟不敢站起来。
“来,先扶着这里。”
旗原过去扶着她,把她带到安全区,让她自己扶着护栏慢慢行走。可是,脚好像完全不听她的使唤,只知道朝四面胡乱滑动。好几次她都差点摔倒,每一次都是旗原在最关键的时候过来抱住她。
看着场上的大人和孩子像风一样经过自己身边,七重心里不服气起来。她慢慢尝试着离开安全区的护栏,往广场中间的地方慢慢走。旗原和那些人一样,以很快的速度从远处朝她飞驰而来,她因为害怕,所以马上乱了阵脚,朝后面倒下去。
像风一样出现在她伸手的旗原,又稳稳地抱住了她。
“这个……比想象中要难很多啊!”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方法。如果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就很简单了。”
“你告诉我吧。”
“你先扶着我……站好了吗?腿放松,不要把力气都用在脚……”
“不行——哎——呀!”
在摔倒之前,旗原用力托住了她,然后继续认真地教她怎么做。
“均匀受力,身体平衡。嗯,来牵这儿。”
从扶着她到牵着她,慢慢地,她开始习惯脚上的鞋子了。
在他偶尔短时间松开牵着她的手之后,她终于能够自由自在地迈出好几步了。看着她的背影,旗原开心地笑了。能够独立滑行的七重,慢慢地向广场中间滑去,那紫白相间的星座格子裙,已经被她折成别致的短款,深紫的颜色将她修长的双腿衬托得更加完美了。
人们不断从七重的身边飞驰而过,既欣喜又紧张的她稳稳地迈着自己的步子,享受着这从未感受过的甜蜜。
七重已经滑到了广场正中间,周围的人正在以逆时针方向自由滑行。她好不容易才站定,回过头来朝直在身后注视着她的旗原笑着,像是在告诉他——看,我学会了!
看见旗原也冲她微笑,七重将手抬起来准备对旗原挥一挥,然而,因为突然看到离开原本轨道快速朝她这边滑过来的陌生人,被吓住的七重扬在半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整个人便便失去平衡摔了下……旗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方法以什么速度在她摔倒在地上之前到达她身边的,两个人摔在了一起,旗原的身体替代了硬硬的冰面。
将倒在自己身上的七重扶起来坐好,自己先站立起来的旗原,牵着她的手轻轻一拉,她便站了起来,摇晃着靠在了他的臂弯里。
四目相对。
突然,场内的灯全被切换成淡淡的彩光,广场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舒缓的琴音像断裂后零零碎碎滚落下来的水晶珠一样,巨大的投影画面变成了蓝色的冰上舞台。
画面上呈现的是深情的冰上双人芭蕾,
I entered the room
sat by your bed all through the night
I watched your daily fight
I hardly knew
the pain was almost more than I could bear
and still I hear
your last words to me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
So I won't be so far away
and if you try and look for me
Maybe you will find me someday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
so there is on need to say goodbye
I wanna ask you not to cry
I will always be by your side
……
即使周围全部暗下来,即使彼此都无法看到对方,可通过空气和音乐传递的其他信息,一点一滴全部都抵达他们的内心。旗原的心跳,此刻正猛烈地撞击着她的心房。时间真像是站在旁秘密窥视他们的顽皮家伙,七重在心里祈祷着“一切都不要结束”,她希望这样的时刻能一直延续下去,一直。
旗原的手臂慢慢地将她拉得近一些,更近一些。几乎能够碰到他的下颌的七重终于放松下来,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他的胸前。
周围的音乐流转,像一波连着一波的海浪温柔地将两个人轻轻包围。幽暗的蓝光下,七重无法看清楚旗原的眼神,但是她听得到他内心的话语。这是第一次,她静静地闭上眼睛等待他。
在美丽的蓝光下,在人群中间,旁若无人的两个人,终于将唇轻轻地碰触在一起。
早晨的教师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去检查早自习情况去了,只剩下晃芝老师和七重留在各自的座位上。
因为要在圣诞节前准备好第37周的学生复习资料,七重从进办公开始就一直埋头在忙。
“上次的生日宴会上,咱们学校第一东家的女儿好像被甩了!”
晃芝老师用手里的笔敲了敲七重桌上的显示器,在七重对面冲她压低嗓门说话。
“晃芝老师……”
不习惯在别人背后说长道短的七重,想以此避开这样的的话题。何况,
她说的话题中的关键人物是旗原。
“你怎么对这些都漠不关心?说句公道话,东家女儿配不上旗原!”
晃芝老师的语气中有些愤愤不平的意味。
“感情不是配与不配的问题,而要看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真爱。”
七重原本只是就晃芝老师的话说出自己的观点,而当话说出口后,她突然发觉这话实在有点为自已和旗原目前的状况辩驳的意味。虽然晃芝老师不明白其中的原委,但七重的内心还是忍不住深深自责起来。
“嗯。门当户对是什么年代的风俗啊?所以只要彼此相爱,就应该在一起。”
晃芝老师的话像是一种暗示,七重想到了两个人一直和谐相处的时光,却没有去考虑当这样的感情大白于天下后所承受的压力。所有的人都能像晃芝老师所说的“只要彼此相爱,就应该在一起”吗?七重没有把握,她将手里的笔放下来。双手抚过脸颊后停留在双眼之间的部位,然后将整张脸埋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外面的冬青与榉树正在相互示威。即使在寒冷的季节也会精神抖擞的植物,一定有着与其他植物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吧。即使两围的环境发生变化,他们一样翠绿,一样充满活力。
晃芝老师穿过两座教学楼之间的草坪,陆续回各自教师的学生与她擦肩而过时都会像她问好,她总是抬头推一下眼镜,然后以点头微笑作为回应。
一楼窗户边的两个一年级男生正对着一直手机将头凑在一块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很神秘的样子,看见晃芝老师经过,便连忙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的样子。
“是三年三班那个篮球很厉害……什么原……”
晃芝老师好像听到“原”字,还与三年三班有关?她一回头,那两个男生抬头瞥了她一眼,就准备跑掉。
“你们两个哪个班的?过来一下。”
两个人连忙走了过来。
“鬼鬼崇崇地躲在那里做什么呢?怎么不去教室?”
“老师对不起,我们马上回教室。
“去吧。”
两个人听到晃芝老师的话后,拔腿便往后面的教学楼跑。
“等等,过来一下。”
晃芝老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将他们叫了回来。
“刚刚的手机呢?”
其中一个同学从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了晃芝老师手上。
“鬼鬼祟祟看什么呢? 打开吧。”
男孩按照晃芝老师说的将手机里面的内容打开,交到她手上。
她拿过来一看,顿时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