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原习惯在结束一天的功课后独自去图书馆,因为每次在那里总会等来七重发送过来的手机短信——
376 1800
376 1830
376 1900
……
最初相遇的车站,成了两个人固定的约会地点。
约定的七点早已过了,七重还没有出现,旗原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望着站牌下的灯箱一个个亮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新的灯箱广告。画面上的雨幕像真的一般铺展在旗原眼前,他望着雨幕中的影像,突然有种无法确定的不安感觉。
“La pluie……”
那时那刻在她心底里发出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达到他这里。
“嗯……什么?”
“La pluie”
“是什么?”
“雨。”
“雨,La-p-luie ?”
“嗯,La pluie, L-a-p-l-u-i-e。”
……
以前的事情,犹如发生在昨天。旗原抬头看了看望不到星星的天空,又看看了手表,已经20:10了,她还没有来。
旗原拿出手机拨通了七重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七重,还在忙吗?我会在车站一直等你。
直到将短信检查了一遍,按下确认发送键后,旗原才松了口气。他将一直揣在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手上仔细端详着。
那红色缎面因为被反复摩擦,已经有些绒边了。即使这样,也并不影响它精致小巧的外观。而且,并不擅长这些的旗原,还特地为它挑选了一条银质的链子,好将它牢牢系住陪在她身边。因为这是今天自己要送给七重的、视为信物或者证物一样的礼物,因为它寄托了他对于这份感情的承诺与期待。所以,他想带她去能够配合这个气氛的地方——教堂。
她还没有来。她还在忙工作吗?现在这个时候的教学楼里一定又冷又静,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也许,整个教师办公室的人都在吧,旗原这样想着,心里才觉得踏实了一些。
想到等会儿就可以见到七重,就可以在教堂对她说那些话的旗原,回想起初雪那天自已连夜去;硇洲岛的情形,便觉得那算不了什么了。
在初雪结束之前,敲开49户人家的门,让他们为自己的这种行为送出祝福的米粒……想想当时人家看自己的眼神是多么不一样,有人开心,有人羡慕,也有人因为自己的深夜造访而说了生气的话。
这一生,自己不会再为任何人做同样的事情了吧?没有缘由地,只想对她好。
骤然降落的雨很快将路面淋透,噼噼啪啪的雨声将所有的声音都掩盖了。旗原望着越来越猛烈的雨,想到还留在办公室的七重,便无法再坐着等她了,
于是,他冲进雨里,朝学校的方向跑去。
“这么晚了,在做什么?”旗原自言自语着。
在门口,守门的大爷将他拦住了。
“还有人在加班,我去送伞啊。”
“送伞?你自己都淋成这样了,伞呢?”
看旗原一身湿漉漉的样子,大爷问他。
“大爷,就让我进去吧,我真有急事。”
“找谁啊?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不可能的,有老师在加班的。”
“今天是平安夜,都走啦!”
“平安夜……”
旗原又将七重的号码重复拨出去,依然是之前的系统回复。
她……为什么自己走了?为什么不回短信?为什么……
离开学校,旗原沿着街道又走回了刚刚的车站,巨大的站牌灯箱广告里的雨幕与现实中的雨幕融为一体,都无法分辨了。
他冲上了空荡荡的376,坐在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冰冷的雨漫透了衣服,抵达身体的寒意让他咳嗽起来。当汽车经过理番区车站的时候。他下了车,径直走到七重住所的楼下。
花店正准备打烊。看到被淋得湿漉漉的旗原,因为之前他找七重时经常露面而和他熟悉起来的花店女孩问他:“要不要伞?”
“谢谢,不麻烦了,反正已经湿了。”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是啊。”
旗原苦笑一下。
“找她吗?”
旗原不说话,表示默认。女孩从里间拿出了干的毛巾,叫他擦去头发上和身上的雨水,才慢慢告诉他实情——
“她搬走了。你看,这是她离开之前送给我的花,她说她不需要,这也不是她所喜欢的,但扔了又怪可惜的。”
服着女孩所指的方向,旗原看到了那几束与其他的花完全不一样的花束。那是隆在世界各地送给她的礼物。
“还有……这个,她说你一定会来的,让我见到你后就给你。”
说着,女孩将一个小木盒拿出来放到他手中,那是两周前他们在真の味馆用餐时店里的老概送给他们的纪念礼物。望着木盒,旗原才慢慢从整个晚上发生的事中醒悟过来。他突然冲出花店,朝七重的住处狂奔而去。
没有回应,没有短信,没有消息,没有……。
坐在七重住所门口的旗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睡着的。全身灼热伴随着刮烈的头痛使他醒来,直觉告诉他他应该马上去学校。
她一定会去学校上课的。她会抱歉而又难为情地对他说“昨天真对不起啊,临时有事……”之类的话,然后在短信里告诉他今天见面的时间。
旗原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大家都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他。淋雨,在走廊上过夜,不梳洗直接来学校,这些从来没有在他的生活里发生过的事情,在这个独特的平安夜里他全部经历了一次。
他觉得教室的墙壁都在晃动。当他有些恍惚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的时候,一脚踏空,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守在自己身边的Anne,白色的帘布,还有保健室的医生。这些都是再熟看不过的。Anne的脸上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是与愤慨、失落和悲伤有关的综合体,或者是更复杂的一种心情。
旗原从床上爬起来,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找七重。
“你别去了,她走了。”
“你在说谁?”
“赫老师,她已经辞职了。”
旗原冲出保健室,一口气直奔校长办公室,连门都没来得及敲,便气喘吁吁地直接站在校长面前。
“你做什么?在外面报告经过允许再进来!”
在校长严厉的语气下,旗原退出去重新报告,得到校长的允许后才走进来。
“有什么事情吗?急匆匆的。”
校长像换了个人似的语气,让旗原感到有点意外。
“校长,我想问一下,赫老师为什么辞职?”
“老师因为私人理由提出辞职,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对赫老师辞职你有不同的看法?”
“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回教室去吧,高考都进入倒计时阶段了,要认真学习啊!”
“校长……”
“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
旗原沉默地回到教室,拿起包又无声地离开了。
在他的心里,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相互爱恋的余温依然积蓄着,他做好了随时面对一切外力的准备。可是现在,那个人不愿意和他共同面对这些,没有留下一个字便从他的生活中突然消失了。没有征兆,没有痕迹,没有交代。
在离开学校的路上,他孤独地走着。他已经感觉到了口袋里的木盒给自己带来的压力,第一次让他觉得痛的爱情,让他的眼睛湿润起来。将肩上的包背好后,他在通往校门口的路上漫无目的地狂奔起来。伴随着每一步和每一次心跳,七重的名字在他的胸口剧烈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