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宁渊捂着胸口站在游廊中,忽觉风动树摇,地面微微颤抖。
王妈拖着一条断腿,摇摇晃晃站在背光处,她看看白宁渊,又看了看后面追上来的几个药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着他挥挥手:“少爷……走……快走……”
说罢,一个转身,冲进了药人群中。
只是眨眼的功夫,王妈就被药人淹没了。
白宁渊低吼一声,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救她,月亮门处,忽地窜出几个极速狂奔的药人朝着他冲了过来,大厅中,已经传来了惨叫声。
几声枪响,三个药人眉心中弹倒地,白宁渊的胳膊被人搀住,一回头,赫然是白少奇。
“别去了,人早死了。”
“大哥。”白宁渊喉中堵着一口血,悲痛地喊了一声。
白少奇也不答,塞了一把枪在他手里:“会使吗?”
白宁渊点点头,白少奇不由分说架着他往外走:“知道今晚是鸿门宴,只是没想到,新郎竟然是你。”
“这些怪物有多少?”白宁渊其实想问白少奇知道多少。
白少奇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回头,一枪托砸烂了一个药人的脑袋,狠狠一脚踹去,连着另一个药人跌了老远。
“温百万的这些东西我不清楚,只隐约知道都是关在地下室的,听那动静,一两百个是有的。这些东西昼伏夜出,熬到天亮就成了,熬不到,这温宅就是大坟墓。”白少奇把白宁渊扶到自己房中,简单给他上了药包扎好,“我出去后你把门锁上,用柜子抵住,躲床下,天亮再出来。”
此时的大厅早已乱做了一锅粥,门口的下人都成了药人的盘中餐,也正是有了他们,这厅里的人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四散逃窜。
温百万坐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点了一根雪茄,嘴角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他丢在桌上的武器瞬间被抢光了,长枪短枪斧头大刀匕首……不能让这些人死得太快,总得给他们一点机会搏一搏。对不对?
这场戏,真是精彩——
杜蘅拖着白思源正要跑,忽听得白思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爹!”
杜蘅愣住了,鲁师傅已经招手:“这边!”
白思源反拽着杜蘅跟着鲁师傅从桌上胡乱抓了一把斧头和枪,快速从侧门跑了出去。
“关窈——”杜蘅一边跑一边冲着关敏大喊。
关敏和关喜人同时抓着一把勃朗宁,两人怒目圆瞪。
关敏左手挥刀,关喜人吓得闭上了双眼,刀锋只削掉了她一缕卷发,却劈开了她身后药人的半个脑袋。
“走!”关敏松开夺枪的手,抓着关喜人的手腕跌跌撞撞追着杜蘅等人的背影。
白少麟贴着墙壁,看也没看关喜人一眼,只掏出了腰间的枪,枪口在桌下对准了温百万的小腹,眼睛眯了眯,终于调转枪头,射中了一个药人,掀翻两个圆桌堵住厅门,朝着内室狂奔而去。
温百万笑了,片刻功夫,一群张牙舞爪的药人推开圆桌朝着温百万扑了过来——
却当他是透明一眼,继续抽动着鼻子,追逐着活人的血肉。
游廊中,十余个药人前后堵住了杜蘅等人的去路。这些狰狞凶悍的怪物正张大嘴巴,挥舞着利爪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二十余个大大小小的“温庭玉”挥着桃木剑杀过来缠住药人,护着鲁师傅三人且战且行。木质人偶终究脆弱,桃木剑并不锋利,药人本就力大无穷,很快,人偶纷纷缺胳膊断腿掉脑袋的倒了一地。
杜蘅挥着斧头,白思源握着匕首,鲁师傅举着一把桃木剑,蓬头垢面的三人喘着粗气,已是疲惫不堪。
正走投无路之际,一条长舌从黑暗中窜出,死死缠住了鲁师傅的脖子。
“爹——”白思源和杜蘅同时拉住鲁师傅瘦弱的手腕!
鲁师傅被勒得面红筋涨,脖子渗出一缕缕刺目的血丝。
他甩开两人的手腕,双手扯住刺手的长舌,拼劲全力从喉咙中憋出一句话:“儿子……要,要活着……活着出去……你们走……”
他的手臂徒劳地在半空中挥了挥,整个人被长舌甩得凌空飞起,又重重落下,最后在一滩血迹中被拖入了黑暗里。
“砰——”一声枪响,再度伸出来的长舌被一颗子弹打掉了一截,无脸的旗袍女人嘶嚎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白少奇把杜蘅和白思源护在身后,回头冲着杜蘅笑了笑。
杜蘅满目惊恐抖如筛糠,白思源哭得满脸泪痕,呆滞的目光已然傻了一般。
“砰砰”两声,子弹冲着无脸女人射了过来,她的身体瞬间瘫倒在地,发出蛇一般的悉索声,长舌突然一分为二,兵分两路卷住了杜蘅和白思源的脖子。
白少奇连开数枪,无脸女人都以诡异的速度避开了子弹,蜿蜒着游了过来。
“砰!砰!砰!”三枚子弹自高而下,准确无误地炸开了无脸女人的脑袋,断气的刹那,它的舌头缓缓松开了猎物。
白少奇一抬头,冯冯的小小的肩头正扛着一把枪,她冲着白少奇吐了吐舌头,跳下横梁,十分帅气地离开了。
杜蘅瘫软在他怀里,白少奇恍若梦中。
“爹……”白思源朝着角落里的残尸,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爹——”
大厅门口,一个小小的温庭玉冲着温百万脆脆地喊了一声。
摇曳的烛光中,温百万的的眼窝湿润了。
“爹,我回来了。”温庭玉欢快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温百万闭着眼睛,抱着温庭玉的小脑袋,温柔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小脑袋。
“嗤——”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中。
温百万低头看着那把匕首,又看了看温庭玉抬起的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珠瞬间蒙了灰,呆滞的眼神中看不到半分人气。
这才是偃师的杀手锏。
他有尸宴,偃师有杀手。
杀手,就是偃师一手替他创造的儿子。
温百万笑了,一滴眼泪正好落在了温庭玉的脸上。
后花园中,关喜人突然松开了关敏的手,喊了一声:“妹妹。”
关敏蹙眉回头,一道寒光闪过,关喜人拉开手中玉戒,一条细如发丝的钢丝线猛地勒住了关敏的脖子。
关喜人膝盖一压,关敏跪在了地上。
关喜人狰狞道:“咱们姐妹俩真是好久不见了……姑姑也一直记挂着你……不过你也别惦记她老人家了,她被我药瘫了,等我送你归了西,回去就把那个老东西解决掉。”
她一边说,一边加大钢丝的力道,扭曲着脸颊,喃喃道:“去死……死……”
关敏佝偻着身子,往前扑着,鼻子突然嗅到了空气中越来越近血腥气,缓缓回过头来,冲着关喜人诡异一笑,双手一点点撑开了钢丝。
锋利的钢丝划破的手心满是鲜血,但关敏仿佛不觉得疼一样,咬着牙猛地一挣,弯腰从钢丝中滑了出来,关喜人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关敏拽紧拳头,手中的鲜血甩了关喜人一头一脸,待她正要起身,关敏又狠狠踹上一脚,神经质地学着关喜人的模样,鹦鹉学舌一般,喃喃道:“去死……死……”
说罢,哈哈笑着,朝着后花园中最高的那棵树爬去。
关敏坐在树杈上,用手帕扎紧伤口,摇晃着脚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药人把关喜人撕咬得惨叫连连。
这一头,白宁渊刚打开房门,一个人影回过头来,枪口对准了他,两人面面相觑。
“你怎么还没有死!”白少麟咬牙切齿道。
白宁渊冷冷盯着他:“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有本事就自己拿!”白少麟瞄了一眼他胸前的伤,左手快速掐住了白宁渊的脖子,枪口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你就这么想做我?甘愿当我一辈子的影子?你连自己的亲娘也不敢认……王妈死了。”白宁渊惨淡一笑,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抢走了白少麟手中的枪,调转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
“我只是可怜你,一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中,你吃的用的都是我剩下的,你学我说话学我走路,你学我学得有模有样。但你出生的意义,只是为了当我的替身,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白少麟气得睚眦欲裂,咆哮着再度掐住了白宁渊的脖子,嘶吼着:“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他就像一处光鲜亮丽的戏,张灯结彩,吆喝鼓掌,只为了能在万众瞩目之时痛快登场。
但只要白宁渊还活着一天,他就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天。他的财富是他的,名誉是他的,连样子都是比着白宁渊的模子长的……白宁渊说得没错,他出生的意义,只是为了当正主的替身。
但他不甘心,他一定要白宁渊死!
两人缠斗时,白少麟疯了一样对着白宁渊的伤口砸了一拳又一拳,血再度渗透了白宁渊的衣裳,争夺的手枪左摇右摆,枪口对着虚空胡乱响了几声,几个药人嗅到了血腥味,抽动着鼻子冲了过来。
“怪物来了!”白宁渊翻身站起,想要把白少麟拖进屋,但他魔怔了一样,嘴里咆哮着着“我不是”,继续对着他拳打脚踢。
“疯子。”白宁渊叹了一口气,盯着满眼血丝的白少麟,犹豫了片刻,终于狠狠踹了一脚。
白少麟滚下了台阶,跌入了药人堆中。
白宁渊关上房门,攀上屋梁,屏住呼吸,掀开瓦片,爬上了屋顶。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也照亮了在后院狂奔的关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