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车拉了三条街，原本撑着额头醉意朦朦的白二喊了一声：“停车。”
他给了车钱，压低帽檐，整个人早已恢复了清醒状，顺着昏暗的角落，快速回到了秀凝的楼下。
活动了几下筋骨，纵身一跃，健壮的双臂攀住了管道顺着窗沿三两下就爬了上去，整个人壁虎一样稳稳当当贴着墙壁，刚好藏匿在窗户的阴影中。
秀凝的窗户还没有关，这是白二每一次来的固定行为模式——开窗，久而久之，秀凝也不知不觉间在他来的时候养成了开窗户的习惯。
琵琶声已经停了，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的声音。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管好你的嘴。”尖细的声音有些耳熟。
秀凝发出了冷笑：“一个个的人是你送到我床上来的，如今又不放心，以后别送那些小伙子来了。我这张床，比妓女都不如。”
“这个人可不一样，你别瞎胡闹。”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来就爬着进床，站着走人。”秀凝的声音带着嘲讽，“天下男人都一样，只要是带把儿的没一个不猴急。”
“怎么？跟着我觉得委屈了？我带这些年轻人来不就为了补偿你吗？采阴补阳，你才能一直这么貌美如花。”尖细的声音不男不女，听得白二怪难受的。
“我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要什么貌美如花？！”秀凝一声尖叫，哐当一声，酒杯碎在了地上。
一只大蜘蛛从上头吊了下来，落在白二鼻尖前，一人一蛛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对方。
“呼！”白二轻轻吹了一口气，想要把蜘蛛吹开。
蛛丝在半空中荡了一圈，大蜘蛛又稳稳当当地荡了回来，再度好奇地盯着白二的眼珠子。
“你也可以死啊！怕的是一下子死不干净，缺胳膊断腿还毁容了。”
嘎嘎的笑声透露着不屑，白二嗅到了雪茄燃烧的味道。
秀凝沉默了一会儿了，在房间里焦灼地走动着，“不是一直在试药吗？效果如何了？总不能一直不见阳光吧？关在这屋子里和关在棺材里有什么区别？！我都要憋疯了！”
“有结果了我会告诉你的，着急也没用。无底洞一样的往里头砸钱，人也废了不少，也不知道哪儿不对，死了许多，活下来的也都是怪物，只能杀了。”
白二又吹了吹大蜘蛛，它老人家依旧气定神闲地与他面面相觑，一幅誓要白头偕老的姿势。
秀凝叹了一口气：“老太太还没醒吗？”
“没有。”也是叹气声。
“到底是死是活呀？”
“你说我们是死是活？老太太只是睡得久一点，她老人家苦心安排了那么多，没有她，能有咱们的今天？你看看外头闹成什么样了？如今不用伺候人了，过清闲日子有什么不好？你一天天别想东想西。如果你看上了那小子，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秀凝的笑声有些复杂：“我这样的人，还能指望谁？别不放心我了，你屋子里养了多少人以为我不知道？”
那人的声音低了下来，也温柔了许多：“你与他们不同，我和你，终究是拜过堂成过亲的人，你是老太太赐给我的，也是发妻了。”
“发妻？您别逗我开心了，哪有丈夫把一个个男人送到妻子床上调教的？哦，您不算男人的——”
话音还未落下，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传到了白二耳朵里。
“贱人，别给脸不要脸！”男人狂躁地怒吼。
随着一阵乱响，伴随着秀凝的惨叫，不知是什么东西打在了她的身上。
“讨我欢心的女人多了去了，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想着老太太醒了还要你伺候，我早宰了你了！”男人似乎在狂扇秀凝巴掌，但秀凝没有再喊叫。
白二冷冷听着，有些不忍，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那只讨人厌的蜘蛛已经慢慢靠了过来，似乎想往白二头上爬。
男人气喘吁吁打了好一会儿，喘着气，恢复了平静的语气：“你瞎胡闹，我没怎么管过你，但白二你敢给我搞砸了，我肯定不饶你。”
秀凝挣扎着爬了起来，跌坐在窗边，垂下来的一只胳膊上布满了几道血痕，白二瞄了一眼，缩着身体又往墙里移了移。
“他不就长得好看点吗？有什么稀奇的，莫非你还看上他了？”秀凝嗤笑道。
“鲛人说了，他能助我成大事。”男人喝了一口凉茶，重重把茶杯搁在了桌上。
“成大事？你的大事无非就是多赚点钱，然后唤醒老太太，她的大好江山还要你去打呢。”秀凝擦着嘴角的血迹，嘲讽道。
“你给我闭嘴——”
白二还想继续听，哪知蜘蛛已经张牙舞爪扑了过来，他抱头一缩，整个人悄无声息跌了下去——
秀凝的手帕一紧！
一双手攀着窗沿，探出来了半个脑袋，嘴里长吁了一口气。
那双手顺着窗沿往下一滑，又攀住了另一个窗沿，双脚蹬着管子，纵身一跃，落在了昏暗的角落中。
一张带着血迹的手帕在夜风中飘了下来，白二肩头一斜，躲开手帕，压低帽檐，猫一样离开了。
“说完了吧？我要出去找点吃的了。”秀凝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给我滚远点去吃，惊动了巡捕房有你好看。好好一个女人，怎么跟个野兽一样。也不是没给你吃的，非要出去野。”男人摸了摸光头，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所以我才不如冯冯那个小贱货讨你欢心呀。”秀凝妩媚一笑，看着窗外跌落在地的手帕，叹了一口气，攀上窗台，纵身一跃，整个人如一只矫健的母豹，稳稳落地。
秀凝哼着小曲，缓缓走在夜色中，月光藏进了乌云里，两颗獠牙从唇边溢出。
她饿了。
灯红酒绿的不夜城中，人们依旧在狂欢。
夜雾缭绕，月光阴冷。
霓虹照不亮的夜色中，藏匿在人群中的怪物开始出来觅食了。
秀凝盯上了一个落单的男人。
她哎呀一声跌进了男人的怀抱，男人顺势搂住了她，两人嬉笑着走进了黑暗中。
獠牙的寒光一闪，刺入了男人的脖子，鲜血如温热的甘泉，悉数涌入了秀凝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