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白二放学,照旧骑着自行车准备出城,沿着那些细细密密的弄堂里百无聊赖地逛着,他过目不忘的本领走一遍几乎就能记住所有路线,他的大脑顺着自行车的双轮精准地绘制着一张张地图。
遥遥地,听到了一串哐当声,那头冲过来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载着人,那人扯着嗓子大喊:“让开!快让开!”
白二立刻刹车靠边停住,只见骑车的人歪戴着礼帽,露出几缕凌乱的短发,穿着白色的衬衣和黑色背带裤,领口还系着一条时髦的领结,棕色的皮鞋时不时从踏板上落下——是个新手。
他的铃铛按得震天响,白二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
吵死了。
自行车刮倒了一排竹竿,哐当哐当落下来,又是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叫喊,倒下的竹竿毫不客气追打着那人的背。
白二看着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忍俊不禁,那刺破天际的惨叫根本就是姑娘的声音。
粗是粗了点,但的确是个姑娘。
“啊!”又是一声惨叫,粗姑娘的自行车碾过几根竹竿,一个不稳,车把手一歪,整个人从车上摔了下来。
白二猛地拽住她的胳膊,脚踩在墙上助力,险险从半空中把她捞了起来。
目光扫过她的脸,真奇怪,很少有姑娘的脸长得如此英气,浓眉大眼,不施粉黛,帽子飞了出去,短发胡乱飞舞,刘海在眼角扫过,她眯了眯,毫无矜娇之气,个头也比寻常姑娘高大,完全没有纤弱之感,看起来也是二十来岁的模样,简直就是个英气逼人的公子哥了。
“小哥,救命!”姑娘毫不避嫌,才落地就缩到了他背后,压低嗓门,“有坏人在追我?”
“打不过?”白二笑了。
“以一敌十当然打不过啊。”姑娘瞪他。
“私人恩怨,与我无关,再见。”白二拱手要走,姑娘气得跺脚,弄堂那头六个穿黑色短衫长裤的男人已经追了上来。
“在那儿!”
“站住!”
……
黑衣人已经前前后后吆喝着冲了过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长得这么好看,竟然这么缺德!”姑娘咬着牙,伸长胳膊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要死大家一起死。”
白二无奈地看着越追越近的黑衣人,捡起了一根竹竿塞进她手中,跨上自行车:“上来!”
姑娘立刻笑眯眯跳了上来,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挥着竹竿,追上来一个,她的竹竿就捅一个,一时间,弄堂里哀嚎一片,姑娘乐得哈哈大笑。
白二的自行车游龙一样敏捷地穿梭着,很快就把几个黑衣人甩掉了。
一个刹车,白二停在了路边:“这位小姐,可以松开了。”
姑娘跳下车,痛快伸出手:“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敢问尊姓大名?”
白二突然觉得这个姑娘脑子有点糊涂,穿着打扮像个洋化的留学生,说话却像看多了武侠小说的笨蛋。
白二懒得再理她,骑上车就要走,衣角又被拖住了。
“我请你吃饭吧?这个点刚好适合吃晚饭,西餐还是中餐?”姑娘真是一点都不矜持,脸上布着密密麻麻的细汗,脸蛋红彤彤的,大方得让人不适。
“不用,谢谢。”白二假笑,拍开她的猪蹄子。
“我叫温知夏。”姑娘自报家名,“不觉得咱们俩很有缘分吗?你看,我是个姑娘家却总被人说像个男孩子,你长得这么俊俏却不是姑娘家。”
白二不耐烦地闭上了双眼,推车往前走。
“诶诶诶,别走啊,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白二深呼吸了一口气,坐上车,用力一蹬,骑出去了老远。
“哼,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温知夏冲着他的背影撇撇嘴。
不一会儿,几个黑衣人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追了上来,嘴里喊着:“大小姐……别玩了,回家吧,老爷真的要剁我们喂狗了。”
“我这么大个人了,一天到晚屁股后面跟着几个保镖,别人怎么看我?要不要在我脑门上刻生人勿近啊!”温知夏不耐烦地骂道,“我的帽子呢?我的自行车呢?”
“大小姐,帽子在这里。”一个保镖立刻恭恭敬敬双手递上帽子,还贴心地吹了吹灰。
“大小姐,自行车在这里。”另一个保镖扛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保镖们嬉皮笑脸地看着双手叉腰十分爷们儿的大小姐,心里直打鼓。
“今天的事,谁告诉老爷,我就把他的嘴切下来喂狗。”温知夏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郑重发话了。
保镖们点头如捣蒜。
“唉,我这辈子就该投胎成男人。”温知夏看着这群男保镖,叹气道,“我爹没把我生好。”
“是是是。”
“不,应该是我娘没把我生成男儿身。”
保镖们点头如鸡啄米:“是是是。”
但他们的大小姐抽烟打牌喝花酒,左拥右抱可一点都不比男人逊色,大家都私下议论这大小姐和某些姑娘不三不四不清不楚,比爷们儿还爷们儿。
“你们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吗?”温知夏看着天空,拉扯着自己的背带裤,有点惆怅。
“这……这叫娘娘腔吧,哈哈哈……”这群糙爷们儿哈哈大笑了起来。
“少见多怪,土包子!”温知夏抬起手,噼里啪啦在他们头上一顿敲。
温知夏摇摇晃晃骑着车,游走在梧桐树下,想起白二那张漂亮得让人想入非非的脸,立刻觉得她找到了电影中罗曼蒂克的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