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路疾驰到了吴桂生的小公馆，吴桂生沉着脸，径直抱着杜蘅就往卧室里走，哐当一声反脚把门踹上，毫不怜惜地把杜蘅丢在了大铜床上，杜蘅在床上弹了弹，深深陷入了床褥中。
吴桂生闷声扯掉衣裳，一声不吭爬上床榻，利落地拽掉了杜蘅的灰鼠袍子，里头一条绿茵茵的贴身绸裙。
粗糙的手顺着她缎子般细腻的纹路走下去 ，深深浅浅的曲线他再熟悉不过了，摸到圆圆的腰窝处 ，她扯住他修长的手指 ，笑出声来：“痒！”
吴桂生闭着眼，冷哼：“那男人碰你没？”
杜蘅往被子里缩，别过脸去偏不回答他。
“昨晚看完电影就回了家，还在门口冻了大半夜，着凉了吧？”吴桂生嘴角勾起了然的笑意，“怎么？看不上那副司令？”
杜蘅恼了，扯过被子盖住头，冷哼道：“你呢？你的小美人儿呢？不是带着她满城逛吗？知道我去哪儿偏要把她往哪儿带。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吴桂生不笑了，把脸贴在她的头发上，原本指望着那女人能激一激杜蘅，她却熬得住，大半月都不来找他，偶尔碰上了，竟也不认识一般转身就走，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他是比着她的模子找的新欢。
原以为两人就这样僵持下去，吴桂生久而久之也会把她给淡忘了，但终究还是熬不住了，昨晚一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看电影，他的膝盖都在抖，如果手里有枪，他一定会不管不顾毙了那对狗男女。
他失魂落魄地偷偷跟着，竟然发现她一个人回了家，还在雪地里冻得直哆嗦进不了门，他躲在车里笑弯了腰，真是老天都要替他出气。
但笑着笑着，撑着额头的手就那样顿住了，笑僵在了脸上。
他隔着车窗遥遥望着，外面飘着雪，她站在大雪中，那样小小的一个身影，双手环臂气鼓鼓地踢着门，贪漂亮又穿得薄，冷得直哆嗦。
一股气立刻就涌了上来，他怒不可遏地让司机加快速度回家，多一秒他都不想停留了。
回去就喝了大半夜的酒，蒙头好容易睡了一会儿，梦里竟然还是她。吴桂生这才不管不顾地杀上了门，一是实在控制不了想见她，二来真怕她病了也好找个由头见一见。
他生怕这个女人真跟了别人，又怕这个女人更加蹬鼻子上脸，他更罩不住她。她不年轻了，但她的心肯定更老，千年老妖精一样让他捉摸不透。
拇指划过她的红唇，他认栽地叹气，沙哑的嗓子还带着酒气：“有时候真摸不透你 ，觉得你是冷的，可抱一起的时候，身子分明是滚烫的。”
她瞪他，狠狠咬住他的手指，用力地咬，一点都没客气。
他顺势捏着她小小的脸，喷薄着酒气，凶狠地吻了上去。
床，陡然变大了，两人缠在一起，带着说不清的爱与恨。
有一瞬间，他倒在她身上，大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只恨不得就这样与她一块儿死了，但终究还是舍不得的，手背爱怜地划过她的锁骨，怔住了。
她睁着亮晶晶的眼望着他，几缕湿发黏在脸颊上，格外楚楚动人。
他俯视着她，温柔地擦了擦她的额头：“怎么这样爱出汗？一动就洗了澡似的。”
“热。”她呢喃一声，是委屈的语气，“你炭火一样，烧得很。”
他笑了，带着几分孩子气，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吴桂生是个克制的人， 他从关外贩卖烟土四五年了 ，一口也没抽过 ，他早早就娶妻生子，按部就班，仿佛是个再认真不过的人了，他人生不允许犯错，他必须牢牢掌控一切，但他掌控不了这个女人。
他何等聪明 ，自然是知道这样的快乐都是逢场作戏 ，是他用钱堆起来的 ，是他一次次忍不住去找她。
但她此刻躺在他怀里，笑莹莹望着他 ，汗水从她发梢滴下来，浅浅的梨窝分明带着一丝娇憨的纯真。
他说着他的过去，他家里的太太 ，他的子女们 ，他在枪林弹雨中攒下来的大洋 ，他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和大大小小的伤痕。
她却从来不说她的过去 ，只用指尖划过他的疤痕 ，眼里仿佛有亮晶晶的泪珠。她太会做戏了，真得仿佛都忘记了是假的。
他握着她的手腕 ，眼睛真挚地望着她，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娶你。”
她用力抽回手，顺着他的眉毛滑到脸颊，拭掉他脸上的汗，似笑非笑：“别逗了，我不给人家做小老婆的。”
他突然从枕头下拿出枪就抵住了她的额头，恼道：“你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她微微一笑：“我信。”
用手拨开额头上的枪，起身就要穿衣服走，声音带着稳稳的笃定：“但我不怕。”
话音还未落下，他已经拽着她摔在了梳妆台上，那是他在北京给她带回来的舶来品，三面大大的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两人都有些恼怒的脸。
他把她死死抵在冰凉的镜子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盯着她。
“放开我。”她抬起眼眸，里头含着泪，怒道。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绝望地把头靠在了她的肩窝上：“我八抬大轿娶你，行吗？”
“不当姨太太。”
“我他妈真该一枪崩了你。”
“悉听尊便。”
“但老子舍不得，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遇上你这个祸害。”
她轻轻抚摸着他倔强的短发，半真半假道：“桂生，如果我是你姨太太，你死了我都不能第一个哭。进了你们家的门，就得处处受制于人。你老婆又是你青梅竹马的，自然休不得，如果咱们真是有缘的，没准二三十年后，你真能八抬大轿娶我进门。”
他抬头看她，仿佛要把她看个透彻，手却麻利地把还未穿好的裙子又扯了下来，循着她的唇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个女人……真他妈会折磨人，前一秒能把你气得吐血，下一刻又能让你欢喜得想要蹦起来。
他的唇停在她心脏处，耳朵凑上去，心跳得很快，抬头，她正红着脸咬着嘴唇不好意思了起来。
吴桂生只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已经凶狠地把她按在了镜子上。
三面的镜子仿佛有无数个他与她在旋转，然后坠入深渊。
他的脸贴在她汗腻腻的背上，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他一直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他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东西。他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运，也不是天之骄子，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刀山火海中打下来的，他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娶的老婆都是他的计划之一。但如今，他的生活早已一片混乱，错漏百出。
镜子里的她微微叹息着，缓缓转过身体，一言不发地把他抱在怀里，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如果你敢离开我，我一定会杀了你。等不到你为我哭的那一天，我倒是可以先为你落两滴泪的。”他窝在她温暖的怀抱中，眼睛闪着泪光，嘴角却带着阴冷的狠意。
他们是同类，只一眼就知道，以至于他们第一次吻上时，仿佛已经在脑海中亲过千万遍了，真躺在了一起，竟也觉得恍若梦中。
吴桂生足足缠了杜蘅一天一夜，她完全找不到机会说白怀信与吴芊的事，但她知道这样的好时光只怕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她不能爱他。
她必须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