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宋家果然是大胆,竟然公然凭武力抵抗县官,莫不然是造反不成!”
这个帽子实在扣得太大,然而比起宋桃叶,宋松杰却显得更为果敢一些,他那还显得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坚持与凝重,“大人若执意在民宅伤人,那请恕在下得罪了。”
县令脸上顿时怒意大生,“好,很好!”
他敢在这个时间内闯宋宅,自然已经做好了强掳宋桃叶的打算,他往后招了招手,两个面色冷峻的人便围了上来,甚至一人还拔出了一柄软剑。
宋松杰谨慎地比起了架势,那两人下盘稳固,眼神攫深,分明是行家里手。
果然,那两人招呼也不打一个,一个用拳,一个使剑,同时向着宋松杰袭来。宋松杰咬了咬牙,以肉身迎了上去。
宋松杰虽然赢了武类比赛的冠军,只是一来他毕竟年岁小,一对二太过困难,二来在台上比试也多半是些花花招式,哪里像这些人那般拳拳见肉,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他身上便带了伤。
县令冷眼看着自己雇来的人在宋松杰手臂上滑了一刀,总算是叫了停,略带着得意地看向宋松杰,“今日本官也不为难你,只要宋桃叶乖乖履行对本官的承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戏弄本官,本官就放过你们。”
宋家与人交好,他也不敢太过放肆,打着宋桃叶出尔反尔的功夫威逼一番,已经是极限,若真惹出什么大事来,恐怕他念着的心思就彻底没了着落。
宋松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正汩汩流血的伤口,深呼吸了一次,眼神彻底地燃起了火气,“大人这莫不是要强抢民女不成?今日但凡有在下一口气在,在下便绝不会让你带走二姐。”
他缓缓收紧了拳头,再度做起了防御的姿势。
宋桃叶却是含着泪音大喊了一声,“够了,我现在就去大人府上。”
为了怕宋松杰阻拦,她率先冲出了房间。
县令冷笑几声,“宋家倒还只有宋二小姐懂些规矩了。”
看着宋松杰仿佛在冒火的眼神,他得意地笑了几声,转身也跟了出去。
宋沉香回到家里时,便看见宋松杰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往日里挺直的脊背,微微弓着,一双眼睛失去了神采,眼眶泛红,似乎还带着泪意。
“松杰这是怎么了?”宋沉香下意识地侧过头去问余薇。
余薇也是才回家来,并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情,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她刚想上前,便眼尖的看见宋松杰手上包着的一块白布,白布外面已经微微渗出了血迹。
余薇怔了一下,声调不由提高了几度,“小公子受伤了?”
她这一声才把宋松杰从自己的情绪里面惊醒。
宋松杰抬起头来,看着回到家中的姐姐,眼中的湿润越来越明显,有几分哽咽地说着,“大姐,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宋沉香看了看他出血的地方,皱了皱眉头,走过来坐在他的身旁,“这是怎么了?都快成小花猪了,莫不是在学堂里受了人欺负?”
宋松杰摇了摇头,有些难以启齿,最终却还是直接说了出来,“二姐被县令给带走了,我没能拦下来。”
“什么?”宋沉香惊得蓦然站了起来,又是惊,又是怒,“他竟然胆敢上门来抢抢民女?”
宋松杰连忙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说姐姐先前已经答应过他,如今若是拒绝了,便是出尔反尔。”
“先前分明是拒绝了的,怎么……”宋沉香皱紧了眉头,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余薇却是惊叫了起来。
“对了,二小姐先前出门过,身边还是跟着那个谁……”她的眼珠子不停在转动着,显然是在分析着事情,“是了,二小姐从街外回来以后,便将那婢女撵了出去,现在想来,大概是那婢女吃里扒外,带着小姐去见了县令?”
“即便个个是欠了卖身契,也有人胆敢这样胡作非为?”宋沉香的脸色暗沉了下来,她虽然来自于现代,但是对于这样备主的行为,却是深恶痛绝。
她也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该怎么将宋桃叶从县令府里捞出来才是正经事儿。
饶是心里百般纠结,面上她也要安慰宋松杰,“松杰不必多心,县令不过是把桃叶请去府中当做歌姬的教习夫子,如今这般行动,大抵是为了报复我先前落了他的面子。”
她也不知道这番说辞宋松杰信了多少,只是连哄带骗的让他回了房去,又遣人从府外叫回了祁昱。
宋沉香难得这般匆匆忙忙的把祁昱叫回来,祁昱细心地在路上便与叫他回来的人打听清楚了这件事,一进门便冷着脸说,“他这番行为,可是要找由头加害于你?”
宋沉香摇了摇头,左右瞧了瞧,将他拉进房内,闭紧了房门,轻声且发寒的说着,“我疑心县令要纳桃叶为妾。”
“她不过十二岁,此话可当真?”祁昱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却不由想到了京中某些人的行为,脸色顿时愈发阴沉了。
他从未去了解这种事情,免不了要迟钝许多,却也知道京中有部分人圈养幼童,甚至有奢靡之家,以此作为攀比风性。
“自打那日他来家里要让桃叶去他府上当教习夫子,我便看出了他神色不对,这才百般阻挠,没想到他手段竟然这般下贱。”宋沉香咬着后牙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最后的几个字。
这些年的相处,祁昱早已把宋桃叶看作了自己的亲妹子,哪里容得了县令这般侮辱,“那你要怎么办?”
宋沉香沉吟一阵,心内有了主意,“如今这事情发生在暗处,他若咬定了,只是将桃叶请去当教习夫子,在红口白牙一阵污蔑,我们反而落了下风。现今我们与县令到底不好撕破脸皮,明的不能走就只能走暗的,不如就这般……”
再说宋桃叶这边,县令早已做好了准备,没有急于求成,反而是声称自己要忙公务,一回到府上便让下人把宋桃叶领进了厢房,自己则是径直离开了。
宋桃叶看着干净整洁的厢房,再一想到方才县令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突然有些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是不是县令本就只是为了歌姬的教习一事,反倒是她百般推脱,这才惹恼了县令?
她到底还年幼,只知富贵人家的脸面问题,却不知那表面的光鲜下潜藏了多少阴暗与掩饰。
宋桃叶转过头去,看起来甚是端庄,实则有些气弱的问着旁边服侍的丫鬟,“不知大人要我几时开始教习?”
那丫鬟也是刚进府中并不知县令的恶习,只道是县令当真请了宋家二小姐来做教习夫子,微笑着答道,“大约是明日开始吧,宋二小姐也不必这般,您刚进府内,稍微休息几日想来也是可以的。”
宋桃叶指尖搅着手帕,微微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却又添了一句,“只怕我才艺不精,误了大人的事。”
那丫鬟顿时笑了起来,甚是自然的样子,“宋二小姐当真是说笑了,您的琴技高超早已经传遍了了整个县城,便是南城也有不少人家有所耳闻。奴婢早就听人说了,不少人都想要请您去指点一下呢,只是碍于您的身份,这才按了下来,哪里有大人这般威势呢。”
宋桃叶仔细观察着那丫鬟的神情,听得出话中哪怕带着几分恭维,却也远非作伪,这才越发松了口气,故作谦和一笑,“不过都是几位姐姐见我年龄小,特意让让我罢了,我比起她们来说,还差得远呢。”
她略微放下防备,今日这一番折腾,着实也让她心中疲惫不堪,索性吩咐那丫鬟不必送饭,自己洗漱过后,便上了床,裹着精细的绸缎被褥,不甚安生地睡起觉来。
县令听着下人来报宋桃叶的消息,满意地笑了起来。如今宋桃叶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不必操之过急,反而毁了这一桩美事。
到底是心里惦记着事,宋桃叶虽然没有认床的习惯,却也睡得极轻。刚过半夜,她就被窗外隐约的虫鸣声吵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看着床幔,迷糊间只觉得有些不对劲,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
这虫叫……似乎不当是如此时节的?
宋桃叶心头一动,悄悄地下了床,披上了一层稍微厚实些的外衣,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
月光下,一个黑衣影子正静静地站在窗外树下。
宋桃叶先是被唬了一跳,却又很快地反应过来,轻声地询问着,“大傻哥哥?”姐姐虽然轻功不错,也能无声无息地闯进这边来,个子却没这么高。
那人从树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
宋桃叶心内一惊,下意识往屋内挪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