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沉香被死死定在原地,她只觉自己整个灵魂都跟着震荡起来,仿佛一把利剑狠狠从头顶贯彻到脚底,流淌在体内的全部的血液都变得冰凉无比,经脉被冰渣子刮得生疼,只剩下无边的寒冷。
从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一个叫沈君书的人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甚至没给她有一点准备的时间,就好像昨日他还在跟自己谈笑风生,而今日两人却阴阳两隔,彼此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羁绊,再也无法相见。
她怔怔地望着沈君书,那张俊朗的面庞现如今灰败如僵,曾对她耀耀发光的双眸也紧紧地闭上,她不敢相信沈君书死了,也不愿相信。
余薇似察觉到宋沉香的不对劲,想上前拉住她,但宋沉香比她更快一步。
大病初愈的她脸色很是苍白,加上挚友突然离世的打击,她的精气被抽走了一半,原本消瘦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要不是余薇在旁边扶了她一下,她可能就撑不住了。
“我的小姑奶娘,你都这样了还坚持什么呢?”她满脸的担忧,拿起帕子擦了擦宋沉香额头的冷汗,她当真是虚弱到了极致。
“我没事。”宋沉香垂头低低地说到,站了一会儿,待脑子清明了些,才揽起袖子开始验尸。
“我的小姑奶奶……”余薇叹了口气,见劝不动就叫来几个小厮和丫鬟过来帮忙,自己则去找骨娘子,让她劝劝宋沉香。
然而余薇前脚刚离开,宋沉香就遣散了下人,只留一个擦汗的丫鬟,她不想让任何人碰沈君书的尸体,她要亲自一步一步找出事情的真相。
足足一个时辰,纸张密密麻麻写了一张又一张,字越来越多,她的心也越来越凉。
当她手颤颤巍巍地记录下最后一句话,刚起身眼前便一花,太阳穴突突地疼,她扶住桌子站稳身体,湿哒哒的秀发紧紧贴着脸旁,冷汗直下。
“小姐,你就休息一下吧……”丫鬟连忙过来搀扶她坐在椅子上。
宋沉香唇色发白,“不,还没做完。”
语罢她就要起身,但双腿因为刚才久蹲着而无力,瞬间又坐了回去,这一刻她差点憋不住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袖子狠狠擦了一下眼睛,对丫鬟吩咐道:“扶,扶我起来。”
丫鬟面露难色,与尸体同处一室就罢了,现在还要陪小姐疯,着实为难她。
宋沉香见她面色就知道她这是不愿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边咳边撑着桌子站起来,端起盆就往屋外走去,虚弱地说道:“既然不想做就走吧,咳咳……我也不是为难下人的主子, 咳,我自己来就好了。”
丫鬟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一跺脚就跟了上去,抢过盆,让宋沉香在一旁休息,自己则去打水。
“小姐你先休息一下吧,你大病初愈就不要做这些重活了,要干什么直接跟奴婢说,奴婢做就是了。”她也是担心宋沉香,只能陪她这么闹下去了。
宋沉香掩嘴咳嗽了几下,神态病恹恹的,随着她垂下头,乌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更添了几分惹人怜,若不是有一口撑着,丫鬟都要怀疑自家的小姐立马就倒下了。
骨娘子进来时就看到宋沉香这一副模样,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指着她的脑子问她还要不要命了!
宋沉香的反应有些缓慢,听到脚步许久才缓缓抬头看向来人,见是骨娘子便朝她走来,但瞬间就跌坐在了地上,不知是身体的疼痛更甚,还是心痛,她的泪水便控制不住地哗哗流下,“师父,沈君书死了,他死了死了……”
她喃喃地重复着,像是灵魂早就飘出了躯壳,跟着已死之人离开了俗世。
骨娘子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她失血太多,跟徒儿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但她知道徒儿现在只怕是心里的痛更重,她叹了一口气,接过下人递来的温帕子,好生安慰。
“徒儿, 沈君书九泉之下也不希望看见你这幅模样,你要养好了身体才能去报复肮脏卑鄙的小人,万万不能因小失大啊!”骨娘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但看她的神情她也知道徒儿怕是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不经意瞧见桌上密密麻麻的验尸报告,眸光一凝。
她遣走下人,关上门,小声唤醒宋沉香,让她对上自己的眼睛,拿起那几张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纸张,“这些可是真的?”
宋沉香迷茫地看向了她手中的纸,点了点头,思绪还没有跟上来。
“死于瘟疫……”骨娘子抿紧了唇,扶住宋沉香的肩,“沉徒儿,你要振作起来,为师这几日有事情要处理,刚才摸到了一条线索许是跟此事有关。”
她这句话落,宋沉香涣散的眼神点亮了少许光亮,抓住了骨娘子的手腕,“当真?”
“当真。”骨娘子点头,“这几日你要好好养身体,这瘟疫还需你来解救。”
骨娘子拍了拍她的手背,端来温茶水让她喝了一点,“这事与我师兄有关,你可记得无霜?”
宋沉香眸孔放大,似想起了什么,抓住骨娘子的手用了几分力气。
“他是我师兄的徒弟,我师兄当年因为犯了错被逐出师门,已经许久未见,没曾想到兜来兜去还是回到了原地,他竟是以这幅姿态出现在世人眼前……”
“你可曾记得吴霜自杀在了押送回京的路上了?他通过途径知道是你后边一直怀恨在心,趁你调查瘟疫源头时下了奇毒,我也是在接触到毒的那一刻才确定是他的,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后还是着了道。”
“至于这瘟疫之祸说来话长了,待日后有时间再细谈,这期间掺杂的关系背景为师至今没有调查清楚,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千万要小心,把身体养好些,才有力气报仇……”
骨娘子长话短说,见宋沉香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用安眠香让她睡去,小心翼翼地抱到床上,掖好被子后就离开了宋家。
翌日晌午
余薇在宋沉香耳边絮絮叨叨着,企图让她能回到以前,但宋沉香总是时不时就走了神,饭也吃不下几口,夹着菜的筷子就能一直杵着不动,整个人跟个木头人一样,鲜活的表情都没有一个,问她什么也要好半天才有反应。
余薇拿她没办法了,整个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的团团转,不光是担心宋沉香的原因,还有沈家的人今日得知沈君书不在后就在宋家门口闹事,那些先前看宋沉香不顺眼的商户们也都过来掺了一脚,现在看来是没什么,但长期以往肯定会出事。
她已经把事情往大了的方向说了,但是向来明事理强势的宋沉香却毫无反应,呆呆的,急她嘴边都起了泡,“我的姑奶奶啊,你给点反应啊?你可是宋家主事的,你不表明态度,下人们怎么跟着去反啊?”
祈昱刚进门时就听到余薇这一句话,脸色更是不好看。
“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他坐到宋沉香旁边,用筷子捡起菜喂她。
宋沉香却摇了摇头不想吃,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准备回房。
“他对你当真这么重要?”他放下了筷子,紧紧盯着她苍白的脸,不肯错过她任何的表情。
宋沉香没有犹豫,点头。
“好,很好!”祈昱便甩袖走人。
宋沉香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生气,但也未放在心上。
接下来两天祈昱又来了两次,但每次都被愤恨离去,到后面他仿佛确定了什么似的,即便不时碰到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仿佛把她当做一个陌生人看待。
宋沉香有那么一瞬间很难受,但一想沈君书的死什么也不顾了,她开始制定计划,开始想等找到线索后怎么处理那些人,白天想晚上也想,彷如疯魔。
正当余薇还在要不要迷晕宋沉香让她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久闭的房门打开了,双眼青黑的宋沉香站在门前,对余薇说道:“我要洗漱。”
余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适才叫丫鬟端准备热水。
“你这是想开了?”铜镜前,余薇帮宋沉香挽发。
宋沉香低低应了一声,“想开了,我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了。”
余薇眉眼中露出淡淡笑意,拿起一支木簪子别在了宋沉香脑后,然后又给她扑了些胭脂让她看起来没那么憔悴,“想开了就好了,宋家还要靠你呢,你若是觉得累了可以在休息几天,外头有我们帮你扛着呢。”
宋沉香只觉一股暖暖的溪水从心间流过,目光更坚定了些,“嗯,知道了,我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下场的。”
“说下近期发生的事情吧,我记得你前些天好像跟我说沈家的人来闹事了?”宋沉香零零碎碎地从脑海里翻出了一些片段。
她好些天没出门,丫鬟小厮不敢在她面前嚼舌根,除了余薇这些日子絮絮叨叨的说话,她对外界的接受几乎为零,消息就这样堵塞了,要不是系统见她状态实在不好点醒了她,她说不定整个人就这样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