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想想进了大堂，果然看见有客人在。
她见过御史大人，个头不是很高，却十分精瘦，双目永远是那样灼灼有神。她不曾见过他在朝堂上与人唇齿交战的场景，但在外面见过几次，足以窥见他在朝堂的风采。
云侍郎先看见了归来的女儿，立即站起身说道：“想想，快来拜见齐大人。”
齐鸿鸣见了想想，目中微微含笑，说道：“上回见面，已经是一年前了吧，个头可长了不少。”
“见过齐大人。”想想的步子一快，晃得铁笼不稳，那两只猫又叫了起来。
云侍郎见女儿手里提着的东西，那铁笼锈迹斑驳，里头还关着两只猫，他轻声责备道：“想想，齐大人在这，还不快放下猫，太失礼数了。
齐鸿鸣笑道：“无妨，云大人。与人交谈言心，手上拿着什么，做着什么都无妨。”他又问道，“想想，这猫是哪里来的？看着不像是家中养的吧。”
想想说道：“今后就是我养的了，不过大人怎么知道之前它们不是我养的？”
齐鸿鸣说道：“猫的眼里局促不安，四处打量，分明对这里很陌生。”
想想听着有理，说道：“我刚从刑部拿回来的，不过猫也不是刑部的，原本是秦大人家的，不过也不是秦大人的，是他离家三年，猫儿在他家里安了窝，结果老是跑到他家里头吃老鼠，秦大人以为闹贼闹鬼，就让刑部的人来处置。结果啊，刑部的人抓不到贼，还以为真闹鬼了。”
齐鸿鸣听后笑笑，问道：“所以是你提醒他们，家里只是有猫，不是闹鬼？”
“是，后来他们就去抓猫了，抓回了这两只猫儿，我叮嘱过他们，要好好地赶猫儿走，谁想他们不听，抓回来嫌吵，要将它们溺死河中，我当然是不愿意的，就带回来自己养了。”
云侍郎这才知道女儿为何带两只猫回来，刚才的责备有点不分青红皂白了，但女儿似乎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他真算不得是个合格的爹。
想想继续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我那样认真说了，让他们跟猫好好说话，猫儿就不会再闹了，可他们却不信，宁可花费一月光阴去抓两只猫。”她抬头问道，“你们所谓的大人，都是这样不听人说话的么？”
齐鸿鸣一笑：“并不全是所有长辈都不乐意听晚辈的话，比如我。”
想想的双眼又亮了起来，她就知道齐大人跟其他人不同。铁笼太重，猫也重，她拎得手累，这才让下人将猫带去厨房，叮嘱他们好好喂养，等她跟齐大人说完话，就去跟她的猫儿玩。
齐鸿鸣问道：“你已从九凤书院完成学业，等到上元也不用入学了吧？”
“嗯，不用再去书院了。”
“这一月光景可过得好？”
“还好吧，就是偶尔还会梦见书院，梦见林洞主和先生们。”还有偌大的藏书阁，可以安安静静看书的地方。
“可惜呀。”齐鸿鸣叹息，“明年上元，我要去书院，你这小神童却不在那了。”
想想问道：“大人去书院做什么？”
齐鸿鸣笑道：“自然是做先生，难不成一把年纪了还做学生？”
想想眨眨眼，没跟着笑出来，问道：“大人这样厉害，为什么不做御史了，非要去个方寸书院做先生呢？”
“你可听过一句话？‘凡欲兴师，必先教战……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齐鸿鸣语气轻轻，继续说道，“以一人之力，难以抗衡洪水猛兽，但若教成三军，就算是洪水滔天，也丝毫不惧。”
想想已然明白齐鸿鸣的意思，一番话听得她一扫心中不快，满腔热血。
他虽是御史，但奸臣当道，那新的丞相，那太师，通通都是让人不痛快的人，御史的作用实则不大，就算新皇登基，但仍觉掣肘，那不如以退为进，教出几个廉明上进的好学生，他日入朝，一起作战。
她是当真没有想过这点，只想着先生是教书育人授予知识的，哪里想过还能将人教成“三军”。
“大人。”想想认真说道，“明年上元，我们可以在书院见。”
“什么？”
想想平心静气说：“上元开馆，我会回去，跟大人一样，做个好先生，教、成、三、军！”
稚嫩的童声中满是坚定的语气，齐鸿鸣与云侍郎相视一眼，皆是会心一笑。
*****
书院闭馆之后，明年上元才是再入学之时。
转眼过年，家家户户挂了红灯笼，贴了红对联，放了鞭炮后，皇城已成一片红色花海。
云家不是本地人，但来皇城早，早就在这生了根，因此过年除了去各位大人同僚那拜年，也不用走亲戚。
想想每年过年都要去一趟唐盾家中拜年，一来是唐盾的缘故，二来是过年时唐盾的爹会回来。唐校尉虽说是个武将，大大咧咧的，但为人风趣幽默，他讲的战场之事总能让想想听得入迷，这跟在安稳皇城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甚至能从中学到许多，也是书上看不见的。
再有一点，唐盾爹总会抓一大把的糖果蜜饯给她，不会因她是孩童就叮嘱少吃点。
往年都是想想自己去唐家，今年因她已及笄，云侍郎便领着她去，免得被人说闲话。
到了唐家，唐盾早就在等想想了，见了她就领她看家里刚产下的小狗，留下初次见面的唐校尉和云侍郎。
家里的狗产下六只小狗，才出生七天，一只只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想想摸摸这只摸摸那只，说道：“等它们长大你就要送走吗？”
唐盾说道：“要送，家里养不了那么多，它一年要生两窝，会把我家吃穷的。”
“那你也送我一只吧。”
“行啊，你喜欢哪只你挑，等满月了给你送去。”
“那我要那只黑的。”
“行！不过到时候我送不了了，得让我们管家给你送。”
想想问道：“为什么？盾盾你要去哪里？”
唐盾说道：“我念书不是太差劲了吗，我爹就想让我开春了就跟他去边城吃吃苦。”
想想吃了一惊：“那你不回九凤书院了？”
“不回了，我要跟着我爹学打仗。”
想想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知道他不擅长念书，但提及战场的事，总能迅速理清头绪，说出个一二来，跟念书时是完全不同的人。
唐盾继续说道：“边城那也有书院，虽然不像九凤这么大，但足够让我认字了。其实想想……我也想陪在我爹身边，我要是过去了，我娘也能安心去待着，不然她在那总担心我，回家了又总担心我爹。”
想想心里既失落，又理解他。
她很快安抚自己，他只是暂时走远了，并不是像谢舒意那样，一辈子不回来，而且在边城的话，他可以一家团聚，不必一年就见他爹两三回，加起来还不足一个月。
“盾盾。”想想抬头说道，“那你自己要小心，要多给我写信，我还是要考你学识的，你不许偷懒。”
“我会的想想。”
两人彼此约定，哪怕分别两地，也不忘彼此。
唐校尉年后就带着唐盾走了，还在半路唐盾就给想想写了一封信，说了路上所见奇闻，还给她寄了路过当地书铺买的书。
一晃已是元宵时节，九凤书院开馆了，新一批的戊字班学生名单交到了林洞主手上，又是一群可爱的小豆丁。
书院里热热闹闹的，比过年还要喜庆。
每位先生都在忙着各自的事，偶尔说说笑话，氛围甚好。
等将近正午，便有先生说道：“林洞主，快正午了，我们一起去用饭吧，等下午学生们来了，可就要更忙了。”
林洞主看看外面日头，笑道：“不急，我在等一个人。”
“林洞主等谁？”
“新来的先生。”
众人都知晓九凤书院极少先生走，位置都已填满，所以也极少有新的先生来，顿时让人颇为在意，纷纷问道：“新先生叫什么？”
“你们都认识。”林洞主说着，从窗外看去，已经看见有人往这边屋子走，他一笑，“她来了。”
众人立即往门口看，无人出声。那脚步声十分轻快，听着像是个姑娘的脚步声。
九凤书院先生数十人，但女子只有几位，这会听着声响，让人雀跃，已然有人整理衣裳，力求给初次见面的女先生留个好印象。
片刻，那两米高的木门下有个娇小的身影出现了，一双绣花鞋踏入室内，伴着身后暖阳出现在众人面前。
诸位先生全都一愣，看着那个小姑娘，讶然了。
想想微扬下巴，瞧着目瞪口呆的先生们，俏脸明媚无双，朗声：“我云想想又回来了！”
“……”
这小魔头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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