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空将黎晰放在龙榻之上：“臣以为，陛下还是宣御医诊治吧。”
说着，秦明空就要起身离开。
黎晰伸手，抓住了秦明空的袖子：“千岁爷，今天可否留下陪陪朕？”
秦明空心底微微有些无奈：“陛下也说，要臣莫要让陛下误会，怎么现在，反而反悔了？”
黎晰抓着秦明空，不肯放手，眼神执拗的盯着秦明空：“朕……就是反悔了！朕……朕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背着蛊毒带走了，朕想抓紧时间，多看看千岁爷，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也省的一碗孟婆汤，朕就将千岁爷忘记了。”
秦明空叹了口气，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忍心。
当下，便坐在了黎晰的床边：“陛下莫要胡言，臣会派人前往边疆，寻找解蛊之法，定不会让陛下的性命受到威胁。”
黎晰轻咳一声，将秦明空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猫一样的蹭了蹭：“朕能恕罪的方式，便也就是如此，朕不想解蛊，朕也怕，这蛊解了，便会贪心，贪心的想要将明空留在自己身边。”
说着，黎晰自嘲一笑：“现在，朕清楚，朕无法陪着明空走到最后，便不会贪心，只需要明空少许陪伴，便已经满足，但若是朕可以，朕也希望可以与心中之人，相守白头。”
黎晰的语气之中，带着淡淡的无奈，还有些许苦涩。
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该说出来的话。
秦明空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反而爱怜的摸了摸黎晰的脸：“陛下无需多想，一朝为臣，便终身为臣，臣不会背弃陛下。”
黎晰笑了一声：“可朕要的，并非是这个。”
说着，黎晰忽然将视线放空：“明空想知道朕的想法吗？朕的愿望，以及朕的所求。”
秦明空顿了一下：“陛下若是想说与臣听，臣便听着。”
黎晰深吸一口气，依旧抓着秦明空的手不放：“朕当皇帝之前，就只是想着，可以平静生活，哪怕只是在一个很角落的地方，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也好，但只要有父母陪伴，朕便满足了。
可惜，这个愿望，势必不可能实现了。
世人皆只知，朕的母亲是公主，朕的父亲是皇帝，朕是太子，朕有无上的权利，朕掌握生杀大权，但却无人知晓，朕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朕是否真的如同世人所知一般，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
说着，黎晰笑了一下，笑容很轻很淡：“忽然，朕的父亲仙逝，朕当上了皇帝，那时候，朕就在期盼，朕当了皇帝，是否可以有一份温暖。
哪怕是别人因为朕是皇帝，才愿给朕的一份假象也好，但实际上，却并没有。
等待朕的，是被丞相劫持，被威胁，以及被……言辞侮辱。”
黎晰说着，视线之中的无奈，越发明显：“明空不是一直在意，朕为何独独对惜朝不同吗？
其实，只是因为惜朝是唯一一个，不去算计朕，不去想着从朕这里得到什么的人，朕想要这个朋友。
朕不是昏君，也不想做昏君，惜朝有才学，能带领文臣，做好他们的本职工作，朕就愿意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给惜朝。
如同朕也愿意，将这些给明空一般。”
说着，黎晰盯着秦明空，似乎想要从秦明空的脸上看出什么。
但是，却什么都未曾看出来。
秦明空的面色，始终是那般平静。
见黎晰不在开口，方才说道：“所以，陛下此刻将臣留在这里，也是为了做说客？”
黎晰一顿，摇了摇头：“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不知该跟千岁爷该如何去说，朕有很多话，却闷在心里说不出来，朕想找个人吐露出来，但却无从说起。
能说的，便也只有眼前这几件事，以及，朕在这几件事之中，心境如何。”
秦明空微微叹了口气：“陛下，朝堂并非如陛下所想，谁有能力，便可以加官进爵，便可以一朝一夕飞黄腾达。
臣也清楚，顾子谦有才华，有能力，并且也是忠君爱国之辈，但是，他毕竟年纪略小，资历不够。
陛下如此偏爱，怕是会惹怒了那些老臣。
如今，陛下尚未亲政，便是有臣护着，也不可得罪了那些老臣，他们毕竟都是三朝元老。
虽无对陛下的废立之权，但却可以弹劾陛下，可以煽动百姓，可以玩弄权术，还可以做很多陛下想象不到之事。
也许，今日陛下将顾子谦抬上来，明日，就需得被逼着将顾子谦斩首示众。
治国，从来不是那么简单。
亦不是顾子谦清廉，便可以高枕无忧，这些，陛下还需明白，不然，他日陛下害了谁，怕是都不清楚原因。”
第一次，黎晰与秦明空如此交心。
黎晰一顿，看着秦明空有些怔然。
秦明空伸手，轻轻点了一下黎晰的额头：“陛下是否在想，臣是怕了陛下信任顾子谦，然后动摇了臣的地位？
其实陛下想多了，臣的地位，不是一个小小的顾子谦可以动摇，亦不是他日顾子谦当了独相，便可以动摇的。
陛下可知，当年圣宗给过臣什么样的权利？
臣的摄政王府，是不受礼法约束的，是可以屯兵，收幕僚，封府官的，也就是说，臣的摄政王府，就是一个缩小的朝堂。
只不过，在朝堂上，陛下是君王，而我等皆为臣子，而在臣的摄政王府，臣之言，就如同陛下之言对臣一般。
陛下可明白了？
故此，便是顾子谦在怎么权倾朝野，做了一个权臣，却也依旧无法动摇臣的地位，这不是官职品级上的区别，这是本质上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也是为什么，臣在朝堂上，哪怕是一言半语，都可压得两位丞相妥协。”
黎晰看着秦明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清楚秦明空权倾朝野，无人能及，但是却不知晓，这其中却还有这样的事情。
若真是这样，那秦明空岂不是随时可以揭竿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