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都听到众人背地里的议论:“凌少为什么要带着那个疯子来,太可怕了。”
是的,我也感觉到自己变得有些可怕。
只要一想到向麟,我就会出现幻觉,把任何一个出现在我身边的人当成向麟,死死抓住他,不想让他掉下去。
而对方的惊叫,抗议和恐惧,我根本听不进去,不断的喃喃自语,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要是看到谁抱着孩子,或者育儿频道在讨论孩子的时候,我会克制不住的尖叫,忍不住的捂住耳朵,不想听,不敢看。
我眼前不断闪电自己女儿血淋淋死在手术台上的画面,那些画面越来越恐怖,似乎只剩下眼洞,脸上流着黑血。
因为没有看到过女儿被取出来时到底什么样子,所以我的联想就特别丰富,诡异,血腥。
别说其他人了,我都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我的病,真的越来越严重了。
周围的人全部不断的对我指指点点,凌慕川却毫不在意,依旧不管去哪儿,都带着我,而且定期去看医生。每次医生都只是摇头,说已经没救了。
在我又一次犯病,抓住路人当成向麟时疯狂哭闹死不撒手时,医生很无奈的告诉凌慕川:“凌少,陆小姐必须离开江城了,不然她永远不会好起来,这里的一切都会刺激到她。国内目前对这方面的治疗还是缺乏经验,大部分都只能靠药物来控制,这样会导致副作用,我知道M国的一个博士,对这方面的病情很有经验,凌少可以带着陆小姐去M国试试看。”
凌慕川点点头,带着我去了M国,找到那个精神科最权威的专家。
凌慕川没有入往常那样选择正常航班,而是选择了公务机的方式,避免我骚扰到任何人,在随机还搭配了保镖和医生,一路护送着我到了M国。
我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差。但是我对凌慕川的态度,却从来没有好过,除去冷漠或者仇恨,再不会有别的情绪反应,一看到他,我就觉得愤怒,疲惫,痛苦。
可是到了夜里,我却又止不住的想借着他来温暖我的身体,想和他做到昏天暗地,让我昏厥过去,安安稳稳的睡七八个小时。甚至,我一次次幻想,如果做到累死,就能彻底离开这个不值得让人留恋的世界。
我的心态渐渐变得不可理喻,有几次,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拿刀深深划过手腕,鲜血涌出来时,我觉得痛快淋漓。
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城市,我不知道多少次进出医院,多少次被佣人们及时发现送医急救。
偌大的别墅内,所有人对我都小心翼翼,紧张万分,生怕一个不小心,我就又寻死了。
凌慕川的神经也紧绷到了极点,不敢回国,把所有工作都用远程视频会议和邮箱解决,一天到晚看着我。
美国这个权威专家也开始摇头,不管是心理治疗,催眠治疗,还是药物治疗,对我都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好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我在逼自己,也在逼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我要下地狱,那就大家一起下。下地狱了,这些活着的时候无法清算的账,就能全部算清了。
两个月过去,我的世界,被限制得只剩下凌慕川。我对他的忍耐,也达到了临界点。只要他一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立马变得躁动不安。
以前只是时常陷入幻觉,现在,我狂躁得不断自残,闹腾,无法安静下来。
最终,医生忍无可忍给我不断加大镇定剂的剂量,凌慕川也在医生建议下从别墅搬出去,他买了隔壁的别墅,方便照顾我。
所有人都觉得,这里对我而言,是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
这里没有那些过往的记忆,也许可以让我慢慢调理好。
可是,仍然有很多可以随时触发我犯病的事情,比如,街边和孩子玩乐的父母,推着婴儿车的人。
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我在医护人员陪伴下,在别墅附近的公园里散步,我木然的看着周围一切。
这些来来去去在我眼前走动的人,不管是居民还是游客,都引不起我的丝毫注意。
一对年轻的夫妻的对话,飘入我耳朵里,我真恨自己英语太好,他们的话,我听得太清楚:“亲爱的,现在不孕不育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人工授精失败,还可以选择试管。”
“医生不是说了,我的精子和你的卵子没问题的,只是你的子宫环境不好,找一个代理孕母就可以实现有自己孩子的梦想。”
这些简单的字眼,一下下刺激着我神经。
人家不管怎么样,都不至于是绝路,而我却已经被人为的逼上了绝路,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就彻底的被剥夺了。
我的子宫在剖腹时被伤到,没有办法再受孕,我的肾脏,也被沈雪换过,就算后来凌慕川又找到了适合的肾源给了我,可我已经被折腾的身体迅速衰竭,我连例假都没有了,根本就不可能再有受孕能力。
不到两年时间,我本来有过两次孩子,但一个才两个月,就被向麟害得掉了,另外一个,明明好好的,却被凌慕川提前取出,断送性命。
我越想越悲愤绝望,揪住头发发疯般尖叫。
那些可怖的惨烈记忆再一次席卷而来,我疯了一样朝几米处的那棵大树撞去。这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完全失效。
医生被我吓倒,周围的人也惊愕的看着我。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忽然,一道高大身影敏捷冲出来,紧紧搂住我。
低沉磁性的嗓音,再一次在我耳边响起:“不要这样,陆柠,别这样。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只要你喜欢,我们领养几个都可以。”
呵呵,领养孩子?我本来有自己的孩子,谁特么稀罕领养的?!
就算给我一万个,也换不回我自己的亲生骨肉!
我的脑子越来越疼,凌慕川紧紧抱住我,让我无法再自残。我狂躁的咬他,踢他,都无济于事,他怎么都不放手。
一边的保镖赶紧打电话联系救护车。醒来时,我脑子有些混沌。
不知道我在哪里,一切都迷迷糊糊的,但是我的情绪却有些莫名的放松,医生进来看见我,也微微楞了一下。
“你好,您是?”我往后缩了缩问。
医生被我的话弄的更加的莫名其妙,凌慕川也大步走了进来,听见我的问题时,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着医生。
医生冲着他摇摇头,一头雾水。
我一看到凌慕川,立即抓住他:“凌慕川,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凌慕川一震,仔仔细细打量我一番,看了看医生,又看向我:“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赶紧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呢?我孩子弄哪儿去了?为什么我会在医院里?”
凌慕川和医生脸色又是一变,互相看了看,凌慕川搂紧我:“我们来M国出差,中途出了意外,孩子没有保住。”
我不安置信我捂住自己的肚子,之前明明都有胎动了,现在却扁平的,什么都没有了。
凌慕川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小心翼翼道:“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现在先好好休息,养好了身体才会有孩子,知道吗?”
我愣愣看着他,努力回想,我的记忆很凌乱,所有事情都是支离破碎的,一段一段,很短,很乱,我抓不住头绪。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凌慕川一起来M国,我只知道,向家和我彻底撕破脸了,我终于拿到了离婚证,和凌慕川在一起。
可我们为什么要来M国?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一用力,脑子就疼得受不了。
凌慕川抱着我,轻轻揉着我额头,鬓角:“陆柠,不要胡思乱想,都会好起来的,乖,好好睡觉。”
“我为什么想不清楚很多事?我为什么头痛?浑身也不舒服?”
“你先休息,等你精神好一点了,我和你慢慢说,现在你刚刚小产完,要多多休息。”凌慕川低声安抚。
我的情绪终于没有那么焦躁恐慌了,可不安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凌慕川轻轻拍着我的背,偷偷看向了一旁的医护人员,护士动作很快,立刻就在我身上注射了镇定剂。
我眉头一拧,来不及反应,凌慕川的手已经用力捏住了我。
很快,镇定剂起了作用,我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凌慕川把我放在床上,看向医生。
医生果断下达了命令,很快,护士推着我去做了各种脑部检查,我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凌慕川和医生就在检查室外看着我被不断的送入各种仪器里,再推出仪器,医生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许久,医生才开口:“陆小姐是选择性失忆,把记忆里最痛苦的部分都直接隔离了,所以她现在的记忆全部是断层的。大概停留在怀孕初期或者中期,或者说,是在她还没有预感到这次怀孕带来的危机之前。”
凌慕川沉思道:“选择性失忆,就是那些不好的记忆,她都忘记了是吗?”
“目前看来是这样。”医生点头。
“这部分记忆,可以永久性消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