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切并不能如她所愿。
“不久之后来了一群人，那些人贩子跟他们似乎之前是有合作的，那些人就进来挑选孩子。”
高雯因为神经极度紧张，又遭受了长途跋涉和惊吓，一下子就病倒了。
开始只是普通感冒，可是第二天就开始卧病不起，发高烧，那些人没有再让她训练，也没有再让她干活，可是她也没有被选走。
那天她躺在干草上睡了一觉，外头吵起来的时候，她其实听到了，可是太累了也太困了，实在起不来，并没有出去。
而她并不知道，那一天将造就她这一辈子的遗憾。
那些人带走了好多孩子，包括妹妹在内。
模模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叫姐姐，可是她以为是自己做梦。再醒来，妹妹已经没有了。
她爬起来往外跑，她要去找妹妹，可是被那些人抓住。
高雯生得乖巧伶俐，虽然得病了，可是那些人还没有放弃，还从外头给她带了药回来。
但是她知道，这些迟早都是要还的。
那些人没有打断她的腿，也没有对她做任何事，只把她锁在屋里，一日三餐虽然是粗制滥造，但仍旧送着。
还给她送水送药，可是高雯真的绝望了，她连妹妹也弄丢了，她躺在那干草垛上，看着破破烂烂的房顶。
那些光从瓦缝里漏出来，像是从前她在外面看到的星星。
从前的日子虽然艰难，可是偶尔她还能带着妹妹到不远处的山岗上去看星星。
漆黑的夜空，明亮的星星。
可是现在，她却没有妹妹了。
高雯绝食了两年，被那些人拖出来，他们大概也是打算放弃了。高雯看到他们手里拿着针管，针管上尖尖的针头。
里面装了药水，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忽然有个孩子扑上来。
是个哑巴，是这里唯一一个手脚健全的人，高雯听说过，大概因为他天生就是哑巴的缘故。
哑巴挡在她面前，对那些人摇头，惊恐地颤抖，他大概是害怕的，但还是挡在高雯面前，拼命摇头。
高雯看到他被两个人拖走，他们把他拖在地上，可他还是顾着他，不让他们对她动手。
高雯听到他的哭声，看到他脸上的鼻涕和泪。
哑巴的哭声，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从此以后，她内心深处对所有哑巴都保留了一份柔软。
那些人最后还是没有处理她，不知道他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什么，又把她扔进了那间小屋里。
那天晚上，高雯听到房间后面哑巴的声音，像是因为疼痛在呻吟。可是又努力忍着。
她知道，自己的这条命是怎么来的。
她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仿佛渐渐有了知觉，她忽然想活下去，无论如何。她听那些人说过，离开的人只是被卖给了别人。
到底是卖给了谁他们不知道，可是高雯想，至少妹妹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她知道，今天那小哑巴想告诉她的，也只这个。
高雯再看着头顶那些缝隙，那些星光，那缝隙后的天空。
她想，她要活下去。
“妹妹被带走以后，我就这样活了下来，大概是因为求生的欲望，加上那些药的作用，我的病很快就有了转机。”
她的目光仍旧涣散，慢慢地叙述着，就像是在讲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我活了过来，开始讨好那些人，干活，努力学习各种技能，我要让他们知道，哪怕我是健全的，也能为他们赚钱。我要让他们知道，只有让我四肢健全，让我做一个健康的孩子，才能为他们赚到更多的钱。”
她成功了，那些人对她开了恩，她也渐渐习惯了那个地方的生活。
日子虽然过得格外艰难绝望，可是绝望里，一直有一种信念支撑着她，她要离开，她要去找妹妹。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两年以后，那时候高雯八岁，虽然瘦弱，但仍旧伶俐可爱。
而且那时候她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会干活，会表演，会赚钱。
但是他们还是把她卖了，因为那样，他们可以得到更多的钱，而且不用养她。
就这样，高雯就来到了那个变态的家里。
而直到如今，她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妹妹。
她讲完这些，屋里安静下来，她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脸上并没有多大的表情，可手却忍不住一直都在颤抖。
秋砚没有说话，只看着她。
他听江心屿提到过高雯的过去，可他只知道她是被拐卖，是个永远停留在九岁的成年人。
却不知道，原来她还经历过那些。
那样沉重又耸人听闻的东西，他无法想象那些孩子的生活。他想起自己的同年，有一群陪着他玩耍的小伙伴，有爸妈的疼爱。
他的调皮捣蛋，他的玩世不恭……
可是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一群人，从前他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听到过，而现在，这样的事就发生在他身边。
其实这样的事一直都在他身边，只是没有落到他的身上罢了。
“你不用可怜我。”
高雯看着他的神色，忽然又开口，“这么多年，我也想过，如果让我重新选一次，当初我还会不会跟着那些人走。”
她低下头，沉默片刻，又抬起头来，“我想，我应该还是会走，只是，不会再那么傻了，把那些人当做是我的救星。”
也不会再带上妹妹，她那时候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选择一次自己的人生。
可是她还是会，只是，她终于知道。
“这个世上，靠谁都靠不住，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
选择是她自己做的，可是那时候，她却不知道要依靠自己。
秋砚点头：“对，我们都要靠自己。”
此时此刻，他心里对高雯的那片柔软还在，可是似乎已经不是同情。他怜惜她，也佩服她。
哪怕经历了那样的苦难，可是她内心仍然保持着对这个世界赤城的热爱，那样一片纯净的赤子之心。
他想了想，开口：“现在网上帮助寻亲的栏目很多，或许可以帮你找到你妹妹。”
停了下，又道：“这不是依靠别人，只是众人持柴火焰高，虽然要靠自己，但是借助更大的力量也不是不可以的。”
高雯没有说话，秋砚自己倒是激动起来，“真的，高雯，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你要是把我们也当做朋友，就不要推辞，让我们帮你，只要你妹妹还活着，就一定可以找到。”
说完，又拍怕自己的嘴，“不对不对，你妹妹一定还活着，一定可以找到的。”
高雯被他的样子逗得笑起来，虽然她就连笑起来，也不过只是扯了扯嘴角，可是秋砚却看得怔住了。
这个九岁的身体，这个二十六岁的灵魂，千疮百孔的灵魂，可是她笑起来的时候，仍然那么美。
等她笑完了，才道，“真的很感谢你们，感谢你，秋砚，你们帮我当朋友，你们也是我永远的朋友。我接受你们的帮助，不过……”
“不过什么？”秋砚看着她，竟比她还要紧张。
反倒是高雯脸上却无悲无喜，“不过，既然是朋友，那你们也要接手我的帮助。以后不要帮我当小女孩，也不用可以照顾我，我能做的事情很多。”
“好，好好好。”秋砚忙不迭点头。
高雯也站起来，“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准备一下，等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出发？”秋砚糊涂了，“干什么？”
“当然是去查案。”
高雯说完，端起桌上的杯子，“提前祝我们旗开得胜。”
秋砚也忙举起杯子，“好，我们一定会赢。”
两人开怀，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