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怎么错了！”中年男人也大喝一声，额头的青筋在那黝黑的皮肤底下凸显出来。
“你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还要我跟你妈说出来吗？”他似乎是羞愤，情绪也激动，脸色都憋红了。
“你晓不晓得现在村里是怎么议论我跟你妈的？你妈现在门都不敢出，一出去就被人指着骂……说她女儿不要脸，去给人家当二奶，去破坏人家的家庭！”
“关他们什么事，他们就是嫉妒，见不得人好才说三道四！”
“你……”
男人气急，抬起手，“你给我跪下！”
“我不跪，我没有错！”
“你再说一遍！”
“本来就是，我怎么错了，我们家穷的时候，吃它们一口米还是喝他们一口水了，他们什么说！”
“凭什么！”男人举着手，眼眶通红，“你说凭什么！跪下！”
他这一声，连江心屿都吓了一跳，那妇人扑过去挡在女人面前，一巴掌落下来，正好落在妇人身上，打得那妇人踉跄了几步。
“妈！”
那女人尖叫一声冲过去，“妈……”
中年男人也愣了一下，看自己的手，又去看那妇人，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这么多人，在家里只有别人跟他服软的，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我不会跪的，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跪！”
她大喊，泪珠落下来，妆糊了一脸，“我有什么错，我就是想活得轻松一点，想让你们活得轻松一点。但我没有本事，我高中毕业就出来了，爸！”
她闭上眼睛，江心屿仿佛从那最后一声“爸”里听出了悲戚。
“我以前成绩也很好的，我也想考大学，可是我们家里没钱。以前我从来都是听你的，你让我不读了，我就不读了，我出来打工，可是你看看……”
她指着那落地窗外，“你出去看看，在这座城市，像我这种人活得多难。我每回回来你跟妈都在田里忙活，一年到头……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妈现在又是什么样子！我想让你们过得好点，我有什么错！”
那妇人长号一声，抱着她大哭起来。
她却站在那里，继续说：“我要是不做这些，哪里有钱给你们……你们一辈子这样，活得苦活得抬不起头就算了。可是弟弟才上高中……”
她眼泪鼻涕顺着脸往下流，“我跟你们一样，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可我不想看到弟弟也跟我一样……他成绩好，他可以走出去的！”
江心屿也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事情收场。
那对夫妇把他们女儿带走后，张晓梅也仿佛失了浑身的力气一样，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她脸上血色褪尽，几乎看不到一点光彩，只坐在那里，江心屿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
她才慢慢抬起头来，“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可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那个男人铁石心肠，他现在跟我的情分已经尽了，他不肯让步。我……我也是没办法，那个女人的话，他现在也许还能听……至少，为了他那个儿子……”
江心屿叹口气，“是你把这件事捅到她爸妈那里的？”
她点头，仿佛一具纸人，“我承认我很自私……”声音里带了哭腔，“她爸妈其实也是无辜的……可我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我……我连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她终于捂着脸哭起来，先前那些伪装起来的情绪溃散开，整个人就连生气也没了。
“我想，我要杀了他们，然后再自杀，可是……可是我又舍不得，我还有爸妈，还有女儿……我凭什么给他们抵命。”
她摇头，“我也想过杀了他那个儿子，让他们也尝尝我的痛苦，可是……”她哭得更大声了。
“可是我做不到，我原来也恨那个孩子，恨他抢走了我女儿的父亲，恨他抢走了属于我女儿的东西……可是一见到他，我又狠不下心来……他才三岁，跟我女儿一样，他懂什么，他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要为大人的错买单！”
江心屿听她说完，才拍拍她的肩，“你就是压力太大了，别想那么多。你现在还年轻，女儿也还那么小，前途不会没有指望。所有的绝望都只是一时的，可是等再过两年你回头来看，你会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他们不能打垮你，只能让你更坚强。”
女人“呜呜”地哭泣，江心屿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始终相信，能打垮一个人的，不是别人，只有他自己。”
案子如期开庭审理，因为他们这边并没有提供有力的证据，能证明公司股份不属于男方父亲，所以也没法证明男方父母的收入实际无法支付那套房子的费用。
所以江心屿只能在共同财产上做文章，他们毫无疑问的共同财产，有那套婚房，还有五十万存款。因为男方属于明显有过错方，且孩子判给女方抚养，所以婚房和存款全部判给了女方，男方每个月给抚养费。
男方那边大概也明白重婚问题无可争辩，所以也只好识趣，没有提出异议。
庭审结束，江心屿去卫生间，没想到遇到那三儿。江心屿出来，她在那儿洗手。
“白算计一场，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得到。”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江心屿。
江心屿脚步停了下，走到她旁边，“那你呢？她得不到的，你确定你就能得到？”
女人笑，抬起左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向我爸妈保证了一定会离婚，还跟我去了老家，摆了酒席。张晓梅以为，叫我爸妈来就能威胁我，门儿都没有。”
“还没扯证儿吧。”
江心屿抬眼看镜子。
那女人得意地笑：“迟早的事，就算为了他儿子。”
“你以为这种方法逼他离婚，你就能得到一切。”江心屿笑得有些不置可否，“但你别忘了，现在他名下什么也没有，股份，房子，全是他爸妈的。”
“他答应我，会把房子写到儿子名下。”
“是吗？”
江心屿扯出几张纸擦手，“相处久了，总能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你跟他也好几年了吧，他爱不爱你，我相信你心里也有数。”
轻轻一笑，“至于你爱不爱他，我相信他心里也有数。你现在还有几年青春可以挥霍，可是几年之后呢？你能保证他不为了别的女人，别的儿子，跟你翻脸？”
她抬脚要走，又想起什么，“对了，我劝你啊，要是不放心最好现在就查查，他背着你身边还有没有别的女人。不过，你想靠感情维持你们的关系，虽然难度比较大，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看到女人眼色一动，才继续道，“至少你可以学聪明一点，如果你手里抓住他身边把柄，他在意的……比如，他的公司……说不定以后你还有筹码能跟他谈判。”
她走出去，没先到转角的时候碰到自己的当事人，又回头看了看，问：“你都听到了？”
当事人点头，“江律师，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你给钱，我办事，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江心屿拍拍她的肩。
她却摇头：“不，不管怎么说，我该谢你。我现在有房子，还有些钱，至少能暂时保证女儿的生活。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我准备去找份工作，你说得对，没有人能够打垮我，除了我自己。
我也是好大学毕业的，如果不是我自己……”她停了下，继续，“这段时间我担惊受怕患得患失，现在真的离了婚反倒忽然轻松了。以后我带着女儿好好过，他们怎么去算计是他们的事。”
“这就对了。”江心屿拍拍她的肩，“等你能自食其力的时候，一个渣男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