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离着不远，高雯很快就把合同送了过来。
罗曦看着高雯，似乎不相信，猛地站起来，江心屿和秋砚都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她却忽然叫了一声：“大丫！”
然后忽然保住了罗曦。
这么一个有乡土气息的名字，从罗曦这样一个时髦的摩登女郎嘴里叫出来，似乎有几分格格不入。
秋砚和江心屿互看了一眼，江心屿拉开她，挡在高雯面前，“罗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高雯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尤其是陌生人的，一脱离罗曦的怀抱，立马躲到江心屿背后。
江心屿看着罗曦，罗曦看着高雯：“大丫，你不是认识我了？我是琳琳啊！”
“罗小姐……”
江心屿又叫了一声，高雯才像回过神来，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情绪有点激动了，我……我……”
她似乎真的很激动，不知道说什么，但她又在极力抑制，想让自己尽快平复下来。
她又退回去，坐下，喝了口咖啡，深吸了几口气。
秋砚也跟着坐下，问：“罗小姐认识高雯？”
“高雯？”罗曦平稳了呼吸，抬起头来，“你说她叫高雯？”
转瞬似乎又想起什么，将高雯上下打量了几遍，喃喃道：“对啊，如果是大丫，现在……现在跟我应该差不多大了。”
秋砚转头看高雯，此刻她也拧着眉，似乎极力在想一些事情。
罗曦还在疑惑，“可是太像了，郑先生，你这位……这位小姑娘，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太像了。”
秋砚正要说，这世上长得像的人也不是没有。
但下一秒，却听高雯喊了声：“琳琳？你是……那个琳琳？”
罗曦眼里的神色，又是猛然一滞，似乎想要站起来，但终究只是坐在那里，“你……”
高雯似乎想起来什么，从江心屿背后走出来，“我有印象，我想起来了……你是琳琳……”
罗曦的表情渐渐高兴起来，猛地点头，“对，我是琳琳，我以前叫琳琳，现在叫罗曦，可是你怎么……”
相认现场，秋砚和江心屿面面相觑，赶紧让两人都入了座，事情才得以说清楚。
事情还要从很多年前开始说起。
就是高雯被拐骗的那一年，那个人贩子是个团伙作案，拐骗的小孩并不止她一人。
琳琳也是其中一个。
高雯和琳琳年岁相仿，高雯是自愿跟那些人走的，琳琳却是跟家人走失了，被人贩子骗的。
那时候她很害怕，一看到人贩子就吓得哭。
高雯就过去安慰她，晚上她在那简陋的条件里根本睡不着，也是高雯跟她说话，她才能慢慢睡过去。
这也让她养成了依靠高雯的习惯，只有高雯在，她才会觉得安心。
而那时候，高雯还不叫高雯，叫大丫。
罗曦似乎很难相信，看着面前那个小女孩儿模样的高雯，问：“你怎么会还是这个样子？”
高雯不愿意再提起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只摇摇头：“身体原因，只能保留在九岁的样子。不过你才真的让我吃惊，这么多年不见，你竟然长得这么好看了，我……我一点也认不出你来了。”
当年的琳琳，还是个短短的肥肥的小姑娘，可是没想到一晃长到了这么大，都说女大十八变，简直是脱胎换骨一样。
高雯虽然高兴，可到底眼里还是有些黯然。
哪个女生不爱美，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长成最完美的样子。从高雯现在的模样来看，她如果能够长大，一定也是个极好看的姑娘。
可是没有如果，她已经永远停留在现在的模样。
这些日子她也去看过医生，可是她用那个药太久，又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身体早就定型了，根本没有什么可能性。
罗曦见高雯不想说的样子，便也不再多问，只把这些年自己的经历给她讲了。
原来当年，高雯因为那场病没有被卖出去，可是罗曦和她妹妹却都被带走了。
“我们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换了一伙人，可还是没有获得自由，只是待遇要比之前好了。后来我们在那伙人那里度过了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他们会一直把我们关在那里……”
其实那时候，很多小孩子已经习惯了，他们很多人都不再哭，不再闹，只安静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虽然那时候他们还并不知道命运是什么。
“但后来警察来了，来了好多警察，那些人都被抓了，我们就被解救了。”中间有些东西，罗曦并没有讲出来，看得出，她也有自己不想说的往事。
“那……”高雯浑身都哆嗦起来，嘴唇也在哆嗦，“那二丫呢？”
她已经想起来了，她叫大丫，那时候她给琳琳介绍的时候说的，她叫王大丫，她妹妹叫王二丫。
因为家里并不重视女孩儿，所以她们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大的就叫大丫，老二就叫二丫。
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叫羡慕，但却觉得琳琳的名字很好听。
不过，琳琳却记不得自己叫什么。
她说自己叫琳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那样叫她的。
提到家人的时候，琳琳一脸都是幸福。
大丫就笑：“你这个名字，真好听。”
后来她们在一起度过了那段时间，被带走的时候没有大丫，琳琳哭得很凶，她其实很害怕。
二丫不懂，但是她懂，她知道大丫很可能会死掉。
那时候，她其实还不大懂，死对她们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们被迫与大丫分开，琳琳和二丫都失去了最后的依靠。而一起被带走的人里，琳琳和二丫最亲近，大丫不在了，她是二丫的姐姐，她觉得自己该照顾二丫。
可是……
罗曦摇头：“我也不知道二丫去哪里了，被带走的孩子不止我们俩个，被带到那个地方以后，我们才发现，除了我们那里被带过去的，那个地方还有很多孩子。
我和二丫被他们强行拉开，分别跟不同的人一起关了起来，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
高雯提起的那口气，仿佛忽然就泄了出去，整个人像是失去力量一样跌坐在椅子上。
是啊，没有希望的时候，反倒好一些。
可是琳琳的出现，给了她希望，现在忽然又失去了希望。
江心屿伸出手，想要握一握她的手，但这似乎并不符合她的性格，过了半晌，她终于放弃了。
终于还是罗曦又开了口，“你也不要太担心，后来警察抓了那些人以后，很多孩子都送回家了，也许二丫她……”
“二丫她不知道……”高雯丫头，那时候二丫不过是个两三岁的孩子，平时全靠自己姐姐带着，她知道什么？
她又摇头，“不过，她不知道也好，要是再被送回那个地方……”
高雯脸上有失望，有落寞，还有很多他们看不懂的情绪，这些情绪同时出现在一张九岁孩子的脸上，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沧桑和无奈。
“你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别多想了。”秋砚打断她。
“是啊！”罗曦大概也没想到，附和着，“不管怎么说，只要被警察救了，都会给安置好的。你看我，我也是因为记不得，又没有找到我的家人，后来被人收养……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虽然是安慰，但江心屿分明看到她眼里刹那的迟疑，她的身上，大概也有自己不愿说出来的故事。
不过，现在的确没有多说的必要。
高雯的情绪不稳定，江心屿让秋砚先把她带回去，签合同的事，她在这里处理一下就行。
秋砚点头，“那我们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