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曦倒下去的瞬间，高雯的目光才动了动。
“她……死了。”
这个提问像是迷茫，像是无助。
江心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解开了绑在高雯身上的绳索，“你没事吧？”
苏立辰往前走了两步，绕开那些蜿蜒的血，蹲下身探了探罗曦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高雯才被松绑，不知是腿脚麻木，还是承受不了，慢慢扶着椅子站起来，身体像是承受了极大的重量。
却摇摇晃晃朝罗曦走过去。
“节哀吧。”
苏立辰拦在她面前，高雯就站在那里，不往前也不后退，身体像是支撑不住，但仍旧站着。
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她的身体，到底……”
这话让苏立辰眸色微微一动，高雯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救护车很快到了，警方也赶到了，苏立辰在现场配合调查处理，江心屿和高雯先上了车，在车上等他。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高雯捂着脸，语气却十分笃定，“你们都知道是不是？”
江心屿没有回答，只拍拍她的肩膀：“你也不要太难过，走到这一步，罗曦自己心里应该也预料到了。”
否则，她不会那般从容赴死。
可是前段时间，明明她还想活着。
是什么让她忽然下定了这么大的决心要赴死？
高雯仍旧捂着脸，没有抬头，“她料到了，她说她不想变成怪物，她的时间本来也不多了，这次回来冒着必死的决心，但也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她要找到一个人……
只可惜，她的病已经控制不住了。她跟我说……”
高雯的声音在这里停了一下，才又继续，“她说，她其实很害怕，自从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病，每天都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下。死亡和明天，她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来。
可她还是想活着，哪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她说，她好不容易才来到这个世上，不想这么轻易地离开……可是她没有办法，她连自己的人生都决定不了，更何况是性命。”
死亡，大概是她能决定的最后一件事……至少，不会那么被动，至少，她这辈子，这件事是自己决定的。
所以，才会说，没有遗憾了吗？
“她想找什么人？”
江心屿忽然想起来，之前苏立辰就说过，罗曦那些话很可疑。
高雯没有回答，看着江心屿，“关于基因的事，你也知道吗？”
罗曦这么问，就表明她已经知道了。
没有隐瞒的必要，江心屿点头，“知道一些，但是不多，很多事情我们还在查证。”
“变成动物的基因，苏警官也有？”罗曦又问。
“是。”
沉默好片刻，高雯才再次开口，“罗曦说，她一直在找一个人，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苏警官。”
“找他？”
罗曦的确是说过，希望苏立辰可以配合他们那边，但是她的意思只是，因为他是他们其中一个。
可是现在却变成了，她要找的可能是苏立辰。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可惜她没有时间等到那一天了。其实她现在的阶段，本应该回去接受治疗的，可是她不想放弃这唯一的机会，哪怕她看不到，她也希望最终能找到解决办法。”
“可是……这跟苏立辰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苏立辰知道的真相，还没有罗曦多。
“我不知道。”江心屿看不起高雯的表情，只听她继续说，“但她说，只有那个人，才可以救所有人，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也是她一直没有离开的原因，她虽然被查到跟那几个命案有关，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她的国籍不在本国，所以处理起来麻烦很多。
加上她的身份，如果她真的要走，苏立辰他们大概也阻挡不住。
可是她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不但没走，还肆无忌惮把真相捅破在苏立辰他们面前。
因为她很清楚，苏立辰是怎么想的。
而她，想要的又是什么。
房子里的事处理得还算快，基本可以认定为自杀。可是看到现场清醒的警员都吓了一跳。
自杀的他们都见过，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把自己剖开，还刻成了雕塑。
是石膏雕塑，并不算大，可是每一笔刻上去都下了十足的功夫，就算是剖开了肚子，可仍然觉得那些器官都是鲜活的。
仿佛里面还有血，下一刻就要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苏立辰回到车上的时候，脸色有几分发白，像是在极力忍受着，是痛苦，还是恐惧，江心屿看不出来。
但她握住了他的手，“你没事吧？”
过了好半晌，他才摇头，“没事。”又转头看向后座的高雯，“好点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高雯才抬起头来，脸色仍旧苍白，头发也十分凌乱，粘在额头和脸上，“我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很弱，像是浑身力气被抽干后只剩下一副肉体。
眼睛里也不见几分神采，只慢慢把焦距对准了苏立辰，“罗曦说，很快他们就会来找你，我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你……小心点。”
苏立辰看着高雯，眉头慢慢拧起，似乎有什么话，但终究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高雯闭上眼睛，往后靠在身后的座椅上不再说话。
苏立辰送他们回去，先送高雯，江心屿这边已经跟秋砚打过电话了，现在他们都在家里等着。
这边发生的事，江心屿没跟秋砚说，到时候要怎么跟他讲是高雯的事。
江心屿虽然还有满肚子的问题，但是看高雯情绪不对，也不好开口多问。只在回去的时候，把高雯那些话告诉了苏立辰。
“罗曦怀疑你是那个人，所以她才一直留在这里……她说，那个人，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停了下，又道，“之前你怀疑，罗曦背后的人不简单……如果真的像高雯说的那样，他们来找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立辰踩下了油门，“我先送你回去，一会儿还要去一趟警局。”
关于罗曦身上那两条人命案，还要今天这个案子，还需要了结一下。
江心屿握住他的手：“需不需要我陪着你？”
他看她一眼，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柔和。
“放心，我没事，处理完就过去找你。”
这一夜，江心屿都没怎么睡好，翻来覆去，总想起罗曦临死前的样子。苏立辰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但他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
罗曦的死亡，对他来说又是一次验证。
而且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有冲击，更震撼。
还有罗曦身后那股势力，一定不简单。
江心屿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给沈于扬打了电话。但这些情况，沈于扬也是第一次听说。
“你是说，二十年前的事，是有人在研究一种新药，做实验？”
“罗曦是这么说的，而且他们那边似乎也研究出了什么药物，可以缓解基因疯狂生长的症状。”
停了下，江心屿又补上一句：“她说，那个人是个基因方面的专家，这些年也做了很多研究。”
“不可能。”苏立辰打断她，“这些年，我也在努力想找到解决的方法。这方面的专家，如果真的在这个领域特别突出，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研发药物这种事，不是一个人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背后需要庞大资金支持，还有团队等等。”
说到这里，想起什么，问：“她那个病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江心屿想了想，“大概十二岁还是十三岁。”
“那药呢，是什么时候研发出来的？”
这个罗曦倒是没有提到，不过在她的描述里，似乎很快，大概是她发病后不久，就开始服用这种药了。
“什么时候倒是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很久。”
“那就更不可能了，这种药，研究起来极费精力，而且耗费极大，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没有足够长的时间，很难会有所成就。但是从你的描述里，似乎那个药在那女生身上，起了不小的作用，至少说明，他们手里那个药，已经是比较成熟的。”
“那是不是说，可能在罗曦的病发现以前，他们就在研究这种药，或者就已经有这种药了。”
“很有可能。”
“那……那些人倒的确很可疑。”到底是什么人？
沈于扬忽然想起来，“对了，你刚刚说，那些人要来找苏警官，是什么意思？”
“是高雯说的，罗曦告诉她的。”江心屿答，“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罗曦一直在找一个什么人，说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她怀疑那个人是苏立辰。”
沈于扬那边沉默了一下，道：“那行，我这边最近先找人打听一下，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反正在禹城，我还认识些人，如果他们真的来了，应该能查到。”
“行。”
挂了电话，江心屿看看时间，估算着苏立辰也该来了，便收拾好，下楼买了早餐。
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苏立辰的车开进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