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天空中的雨是止住了,但依然还是阴沉沉的一片。
一大早,琉光在寝宫里便梳洗穿戴整齐,命着云香将大大小小的首饰钱帛统统装上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准备妥当后主仆二人命着太监驾着马车便出了皇宫。
待到了皇宫门口,琉光从窗帘里探出个头,对着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顶头的一个看似是侍卫长的汉子便俯身低头走到琉光身侧。
“等会儿你们与马车隔得远点儿,我没有叫你们近前来,你们就别过来。”打小常在宫外长大早已经习惯了不在人前招摇,向来在民间她都很少以公主的身份自居。说完,她将帘子轻轻地放下,云香扶着她在软榻上坐定,朝着马车外轻声道了一句:“福贵,走吧。”
驭马的太监在宫里已经颇有些年头,经常为宫里的贵人们驱马,将马车驶的十分稳当。约摸过了个把时辰才到得城里的一处人流颇多,贫民居住的街道上。
此处房屋低矮,多以泥巴、土瓦搭建,街道也甚是狭窄。京城里穷富分化严重,穷人与达官显贵居住的区域向来以子苏河分割成南北两界,富人在北岸靠近皇宫,穷人便住在南岸靠近城门。贫民区的街上也多以木栏、篱笆为主,矮矮的将房子圈成了一座一座的,墙壁上纸糊的窗户有些甚至已经破损的挡不住寒风,走在道旁的行人也都各个面黄寡瘦,身上的衣服也是巾巾吊吊破烂的很。
马车在不太宽敞的土道上驶着,颠簸地甚是厉害,惊起的灰尘在这样阴沉沉的天也看的十分清楚。
“福贵儿,福贵儿,你且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停下来。”琉光轻叫,在马车里被颠来颠去的似是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
福贵听到吩咐,将马车靠边停在一农户的家门口。琉光坐在马车上命二人将马车里的箱子全部都挪到了马车边缘,又命着福贵尖着嗓子叫唤着:“我家小姐——今日愿以——财帛相助诸位——举家南迁——”
片刻功夫,人群便从各个方向涌来,小小的巷子被围堵的水泄不通。看着人已到得差不多,福贵清了清嗓子复又朝着众人说道:“诸位,现下阎军已经快逼近卞城了,京城不久后便会有一场大战,大家如果有想离开京城的,或者若想举家南迁之人,均可得到我家小姐的帮助,此些钱帛便是我家小姐要分给大家的……”
底下的人群听着有这等好事,甚是犹疑,开始面面相觑的议论起来。
“这是谁家小姐如此阔绰?”
“我等穷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成想有人尽如此富有。”
“听闻阎军所到之处是不会伤及百姓的。”
“我家世代居住在此,我哪儿也不去。”
……
众人虽是你一言我一语,但都拥上前来从福贵与云香手里将分好的钱帛揣在手里。二人将钱帛分拨好后,底下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但是明显已经小了很多,变成了嘘嘘索索的嘀咕。
“哟呵!这是宫里的马车嘛!”这时一位高鹳骨的妇人操着一副粗哑的嗓子在人群中大声叫了起来。“以前奴家在尚书府当差的时候,随着尚书夫人给宫里送过几次织布,见过这个,呶就这个,宫里的马车呀,就是这个徽章呢!”她伸出枯黄干煸的手指,向着悬挂在窗棂上的圆形标志指去。
由她这一提醒,大伙都纷纷看上了那悬挂在窗棂上的金色圆形龙纹徽章。不错,这普天之下除了皇家,谁还敢在马车上悬挂这样的徽章?
“我呸!梁国落到如此境界,使得我们这些百姓民不聊生,全拜狗皇帝所赐!”
“就是,就是,世风日下,朝廷腐败!梁国早就该灭亡了!”
“皇帝老儿成天只知道饮酒作乐,不管百姓死活!活该灭国!”
“皇帝该死,皇族该死!”
众人纷纷将到手的钱和首饰仔细的收入兜里,恶狠狠的朝着马车指指点点,咒骂之声不绝于耳,有些贫民甚至朝着马车就吐起了口水。“将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马车左右只有福贵与云香,此刻的变动让两人措手不及,没想到这些贫民如今连巷口的侍卫都不忌惮了。
两人立马跳上马车,云香张开双手挡在门帘旁边,防着情绪激动的群众,害怕他们一时起哄伤着了马车里的公主。福贵拉起缰绳便想即刻离开,奈何这些贫民早就将土道围堵的死死的。
他焦急的抬头张望,向着侍卫所在的地方又是挥手又是呐喊,奈何侍卫离得太远,此时人群又太多,声音也是特别嘈杂,任他怎么挥手怎么叫唤也无济于事,远处的侍卫还以为他们还在分发财务呢。
不得已,福贵只好用尽力气大声朝着众人呵斥:“马车里乃是圣上的小公主,琉光公主!诸位莫不是不想活过今日了?”
此言一出没想到非但没有吓退这些贱民,反而更是惹得又一阵躁动。
“就是那天下第一美人的琉光公主?”
这时只见人群里几名身形猥琐又肮脏邋遢的男子,那本来灰蒙无神的眼睛突然放起光来,拨开人群朝着马车便挤了过来。
云香见状立马护住马车:“退下,琉光公主岂是你们这些贱民能亵渎的?”
“我等这些贱民本来就是贱命一条,迟早要死!”
“对!听闻琉光公主艳倾天下,今天我等能一睹芳容也是死而无憾了!”
只见一位一脸横肉满身酒气的男子,跌跌撞撞跻身来到车门边缘,他抬起手就要撩起车帘看个究竟,眼看着一双脏兮兮的手就要扶上车辕。
“放肆!”一声大喝像是夹杂着无数的冰剑从四面八方射来,生生将这些起哄的人给呵斥住了,刚才正准备撩起门帘的汉子更是吓得一跳,忙缩回了手。
众人抬眼四下张望,就见不远处人群之外的地方徐徐而来两位及其俊美的公子。两人一人身穿青衣,身材修长而健美,另一人身着镶金黑袍,身材比旁边的青衣男子还要高挑健硕几分。说话之人就是那位一脸冷峻,彷如冰山造就的黑衣公子,他每跨前一步,四周的空气彷如即刻冻结了一般,刚才还闹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远处的侍卫这时候才发觉这里似有不对,几个纵步便到得马车跟前,可见着气势如此慑人的阎辰,也只敢围立于马车前,手按在刀削之上并不敢轻易拔剑。
坐在马车里的琉光顿觉得有惊无险,抚了抚胸口,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后又感觉到了似有不对,四下的空气像是凝聚了一样,安静的有些可怕。
她好奇的轻轻掀开车帘一角,一双漆黑的眸子向外面张望了一下,这一下刚好便对上了阎辰那如墨玉一般的眼睛,那漆黑之中似乎有一团小火苗在燃烧,但那并不是热情,而是烈得能将人生生给焚成灰烬的——怒气!就匆匆一瞥,还没等她看个仔细,突觉扶着车帘的手像是被什么物事击中一般,指节一痛,她哎呀一声轻呼,立马将挑着门帘的手缩了回去。
此时侍卫们并没有看清刚才是怎么回事,都纷纷将剑柄拔出了几寸,守着马车不敢疏忽。
阎辰双眼微眯将此情景全数看在眼里。
“尔等身为侍卫,公主有难却不知,公主遇险却不敢拔剑,留你们还有何用?”说完,阎辰快速的从就近的一位侍卫手中将剑夺了过来,只见寒光在空中闪了几下,瞬间哀嚎四起,几位侍卫握剑的手便齐齐断掉在了地上,落地之时方才见着腥红的鲜血从断手之处弥弥流出。
在场众人均被吓得面色惨白不敢吱声。刚才要撩帘子的那位汉子顿时裤裆濡湿一片,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公……公子……饶……饶命……小……小的再……再也不……不敢……了。”
阎辰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可那双冰冷的双瞳里却火光熠熠。他上下打量着眼前已然吓得丢了魂魄似的男子,要如何才能泄下他这满腔的愤怒呢?如果不是他还留在梁京,如果不是他正好尾随她至此,那么她不是要被眼前这肮脏腌臜之货给轻薄了去?一想到此,他眼底的怒火又旺了几许。
“再也不敢了?”薄唇紧抿,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一般,“感情还有下一次了。”
男子一听,噗通一声跪倒,将头重重的磕在满是泥土的地上。“公子……饶……饶命……”
“我要你命又有何用?”垂下眼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人,他双眼再次一眯,寒光乍现:“只是如此放你走难泄我的心头之愤。”说完,他抬起手里未沾染半丝血迹的长剑,唰唰唰唰,一声惨叫传来,就见跪在地上的那人仰躺在地,已然失去了双手双足。
围观的人都是世代居住在梁京的人,没有经历过打仗也没有经历过山匪,自是从没见过此等阵仗,大家都垂着那白白的一张脸不敢抬头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