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稳婆记着沈如烟的话,但看着袁玉英虚弱又渴望的眼神心下不忍,就抱着两个孩子凑近了些,让她看了看,而袁玉英抬起手抚摸着两个婴儿的脸颊,引起一阵啼哭声,她低声呢喃道:“这次,不是死婴”,而后流下眼泪,终于累晕了过去。
王稳婆这才把两个女婴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婴儿床中,在水盆中用清水洗净手上的污秽与血迹向沈如烟复命去了。她走到隔壁房间,瞧着里面气氛凝重,也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恭敬地说道:“恭喜大奶奶,少夫人母女平安,诞下两个女婴。”
陈鸿宇依旧未醒,沈如烟听到是两个女婴的时候冲稳婆摆了摆手,疲惫地说道:“嗯,下去管家那里领赏吧。”
隔壁房间内,袁玉英累极了,她神态恍惚仿佛陷入梦境,只是这梦极不安稳,像是笼罩着一层纱的现实世界,她模糊地听见有人在不远处说话,絮絮嗡嗡的声音扰得她不得安宁,迫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努力去追逐那声音的来源。
“幸好少夫人这次怀的是女婴,才得以保全这两个孩子的性命,说起来少夫人也是个可怜人。”
“红姐姐为何这样说,少夫人养尊处优,生孩子也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忙前忙后,哪里可怜了?”
“你来大奶奶身边伺候的时间尚短,好些事情你不知道。”
“什么事啊?”
沉默在黑暗中的空间内漫延,久到袁玉英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被唤作红姐姐的那人才慢慢开口,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又带有几分诡异的声音说道:“少夫人怀的头一胎是个男孩,虽然府中都说那个男孩出生时便是个死婴,我却知晓事情的真相是大奶奶担忧这个男孩长大同景琦小少爷争抢陈家的家产,这才买通稳婆将那刚出世的孩子溺死在水盆里,却对外宣称是个死婴。”
“天啊,那可是大奶奶的亲孙子,她怎么能下去手!”
袁玉英听到这里几欲发狂,她清楚地确定这不是一个梦,她在床上挣扎着,不顾自身的疼痛和疲惫也要睁开眼,她要问个清楚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究竟被何人所害!袁玉英咬着牙,全身都在使劲,指甲甚至陷进皮肉里,带来疼痛的同时也终于让她清醒过来,撕掉那层梦境和现实的隔膜。
“你把刚才的话再完整给我说一遍!”袁玉英栽栽歪歪的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两个丫鬟身边,像是随时要摔倒似的,可她声音很冷,尖锐的语气仿佛能扎到人心里。虽此时正值夏日,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寒意来。
被唤作红姐姐的婢女被赐名红药,虽不是沈如烟的贴身婢女,却也是在房中伺候的二等下人。且她来陈府时间长,察言观色的本事进步很大,平日里很会讨沈如烟的欢心,眼瞧着就能晋升为一等下人,她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多嘴毁了多年来的努力。
“少夫人想来是刚生产完,太累了,奴婢适才什么都没说了啊,少夫人听错了。”
“呵,你既然知晓我是这陈府的少夫人,也该知道我若想惩治一个奴婢是有千百种法子的。”袁玉英像是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柔媚,可却让人打心底里发寒。
红药再也不敢虚与委蛇,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哭哑着说道:“少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定然知不无言,只望少夫人不要在大奶奶面前把奴婢交待出来。”
袁玉英没回应,在昏暗中她眼里透着寒光,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红药,还有一旁瑟瑟发抖的小丫鬟。那丫鬟仿佛如梦初醒般颤巍巍的跪下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今日的话奴婢也是半句都不会说出去的。”袁玉英这才点点头,而红药则开始讲述那段被刻意隐瞒的真相。
“少夫人您怀第一胎时,王太医给你诊过脉说怀的是男孩,那时老夫人就心生忌惮,担忧您的孩子降世长大后与小少爷陈景琦争抢陈家的财产。景琦少爷是大奶奶的侄女留下的孩子,与她向来亲近,她偏心也是自然。于是在您生产那天,大奶奶就买通刘稳婆,若你当真诞下男婴就溺死在水盆中,并对外宣称是个死婴。”
“偏心也是自然,就因为偏心她就可以杀掉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骨肉吗!”袁玉英发狂一般的扣住红药的肩膀:“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红药挣扎着,可袁玉英的力气竟大得出奇,指甲陷入她脖颈下方的血肉中,抠出一道道红痕,她忍着痛意,艰难说道:“这乱世之中,生存求生已是不易,还哪来的世道呢?”
听到她的话,袁玉英怔忪在原地,半晌后才喃喃自语道:“你说的是,朝堂腐朽,奸人当道,人心不古,这乱世中是没有世道可言的。”
就在此时,隔壁厢房突然传出惊慌骚乱的响动,伴随着沈如烟沉痛盛怒的声音。
“庸医,庸医!救不回我孙儿的命,我便让你一命偿一名!”
“大奶奶,您别为难小的,大少爷病根深种本就是用药吊着的命,近日来他心绪大动,高热不退,油米难进,若是依旧昏迷不醒,便是华佗在世也难救他的命啊。”
沈如烟的声音低下去,这个强势了小半生的陈家家主带着乞求说:“吴大夫,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孙儿,我们陈家的钱、权、人脉,你想要什么我都应允你,只是请你一定要救救鸿宇。”
“老夫人,医者父母心,在下自当竭尽全力,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您孙儿的命能否救得回,就看老天爷是否垂怜了。”
袁玉英站在门外,她听着大夫的话,仔细思索着,仿佛过去许多年读的书都失去了作用,她像个迷茫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只能把求助的目光一点点凝聚在病榻上的那个人,只有陈鸿宇醒来才能安抚她惴惴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