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岩把手中的电报给秋瑾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小段话:“1907年7月6日,光复会成员徐锡麟,在安庆刺杀安徽巡抚恩铭,率领学生军起义,攻占军械所,激战4小时,失败被捕,慷慨就义。”
“秋先生,清军已经把学堂包围了,你赶快离开吧!”李光岩又急切地说道。
秋瑾没有动,她握紧手中的电报,寥寥数语,毫无赘述,可她透过字里行间却仿佛还能听到激烈的枪声,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味。一个为了民族希望而奋斗的革命者就这样去了。
“李光岩,你带同学们赶快从后门离开!”
“秋先生,那你呢?”
秋瑾抬头望了望天,眸光划过学堂里的一草一木,郑重地说道:“徐锡麟同志放心把学堂交给我,我不能抛下这里逃走。”她的眼里有光,那光在阳光的照耀下好像着了火,映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秋老师不走,我们也不走!”
“对,秋老师不走,我们也不走!”
“我们誓死要与秋老师共进退!”
一个声音渺小,但众人的声音凝聚在一起响彻整个学堂,没有人不畏惧死亡,只是在这一刻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信仰高于一切,包括面对死亡。秋瑾的眼圈红了,但那红是燃烧的火光,她大笑一声激昂地说道:“好!徐锡麟同志说道,发国大革命搞了八十年才成功,中间不知流了多少烈士的热血。我们现在还处于革命的初级阶段,我们也要不惜流血,来灌溉革命的花朵。不要听到流血惨剧就有所退缩。现在,要走的,跟着李光岩同学离开。”她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目光扫视每一个人,最后用缓慢坚定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要留的,跟着我,拿起枪,为了革命的未来,杀他个天翻地覆!”
秋瑾带着众人冲出学堂,清兵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涌般堵上来,浙江绍兴府知府贵福在一旁冷眼笑着,突然发号施令:“该校师生,皆为乱臣贼子,给我悉数击毙!”他原本支持秋瑾办大通学堂,还为学堂写了“竞争世界,雄冠地球”的题字甚至曾与师生合影留念。却在此刻突然露出身为清朝统治者走狗的丑恶嘴脸,面对一条条鲜活的、年轻的生命毫无怜悯之心。
“咔咔……”官兵们把子弹上膛,双方激战一触即发,这时担任山阴县令的李钟岳突然挺身而出,他不算魁梧的身躯站立在中央,以一己之身挡住清兵开枪的举动:“众学子皆为大清子民,是国之栋梁之才,抓捕首领即可,不要伤人!”
与贵福不同,李钟岳出身书香世家早就仰慕秋瑾的才学,常以其所言“驰驱戎马中原梦,破碎山河故国羞”,教育自己的儿子,爱才之情,溢于言表。因此,即便起义之事败露,他所想的也是竭尽所能保全这位巾帼英雄。然而作为绍兴知府的贵福亲至,下令务必捉拿贼子秋瑾,他也只好奉命行事,但却依然想保全众学子的性命,只是他低估了这些为革命而奋斗的学子的决心与勇气。
“想要我们束手就擒,下辈子吧,我们誓死保护秋先生!”
“誓死保护秋先生!”
“誓死保护秋先生!”
密集的枪声瞬间在耳边炸开,子弹射入血肉之躯的声音如同夏日里沁血的乐章,不断有人倒下,学生们用身体在秋瑾面前围成一堵墙,用生命为她铺就逃生之路。
“秋先生,你快走,我们给你断后!”
秋瑾没有动,她抬手瞄准涌上来的清兵,一击毙命。她的身上、脸上都满是血迹,敌人的、学生的或是她自己的,融在一起分不清了。秋瑾笑了,在枪林弹雨中,笑得灿烂,如同一株绽放的血莲。她的目光扫过围绕在她身边的众学子,慢慢说道:“若革命一定要有所牺牲,那我必将挡在你们前面!”
“秋先生!”
“秋先生!”
“秋先生!”
秋瑾硬着炮火,一步步向前走去,她昂首看向李忠岳:“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就是。”
清兵互相观望,见贵福未发话,枪声依然未停,向众学子扫射而去。李忠岳从腰间拔枪,向天空鸣响,竭力怒吼道:“住手,都给我住手!本县令在此,谁都不准开枪!”
气氛一瞬间凝滞,清兵犹豫着停下扫射,却依旧把枪对准秋瑾等人,只等稍有异动便将其击毙抢下。贵福施施然的从清兵后方走上前来,扫了李忠岳一眼挥了挥手:“来人,把秋瑾给我带走!”
清兵这才放下枪,从队列一侧走出两个人,拿出准备好的麻绳,将秋瑾五花大绑。秋瑾的手脚都被束缚,成了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囚徒,然而她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学生们望着她的背影无不红了眼眶。
“秋先生!”众学子齐呼。
秋瑾闻言挣扎了一下,清兵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她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凝声说道:“革命要流血才能成功,徐锡麟同志一生为之奋斗,终于求仁得仁。而今,若朝廷把我捆赴断头台能换取革命胜利,那我也必将是含笑九泉!”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秋瑾被清兵押送着渐行渐远,前路不知在何处,可必定是鲜血泥泞相伴。她却毫无畏惧,昂首挺胸,仿佛去赴一场奢华的盛宴,她大声吟唱着诗词,脑海里回想起她和徐锡麟对饮畅谈的时光。
“秋瑾,你知道吗?当你望到哪颗星的时候,那颗星可能已经不在天上了。我们见到的星星,是星体从前反射出来的光,星光由很远很远的那颗星球,走过很长很长的路,才来到我们眼前,经过很多很多光年。”
秋瑾喝完杯中酒,笑着回问:“伯荪,那光一年,能走多远啊?”
徐锡麟也笑,边笑边说:“对人来说,是千生万世都走不完的。”
“这么远啊?”
徐锡麟看向手中的酒杯,又看向秋瑾,慢慢吐出一口气,说道:“我有时候想,我们今天所做之事,可能要后世人,才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