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是神似,但谢姝苏也已经十分惊异了,要知道大夏与大祁的建筑丝毫不同,这些也不知费了匠人多少心血而建造。
她抬眼望向顾含章,却见顾含章一脸自满的神色,道:“喜欢么?”
她皱眉:“你白白费这心力作何?”
“你现在身子不好,我想你住在这里,心情大抵会好上许多。”顾含章邀功似的靠近她,笑容露了几分孩子气。
“可是……盖这府邸也是劳民伤财。”谢姝苏心中毫无欢喜之意,她打量四周,此宅处于帝都繁华区,车来人往人头攒动,她更加不安,“你可是又强占了百姓的房子?”
“我没有。”顾含章抗议,“我花了许多银两将这里买下来的。”
“那银两是你的吗?”谢姝苏直直盯着他,训斥道,“你动用了国库的钱财盖了这样一所宅院只为享乐,国库的钱财又是百姓所纳,你觉得合适吗?”
她一本正经地训斥他,粉面上升起薄怒:“含章,这般的事情,你为何不与我商议?你要知道,我对这些身外之物根本不感兴趣,只要你能够得百姓爱戴,我便很高兴了。”
顾含章心中的欢喜也消失无踪了,他叹息道:“我原也只是想让你欢喜。”
“那这里……既然是仿大祁建筑,不如给百姓们观赏用吧。”谢姝苏开口劝道,“这样百姓都会认为您是体恤百姓的好皇帝。”
她既然如此说了,顾含章便乖乖点头:“就按你说得办吧。”
从前没有人教过他这个道理,而他先前在朝堂之上因为杀害了太多大臣,如今的朝堂之上,许多大臣都噤若寒蝉不敢发表自己意见。但他觉得,谢姝苏说的一定是对的。
谢姝苏丢下他缓缓走进了房中,房中雕梁画柱,与她在阳翟的闺房一样,她心中叹息,顾含章能够这般也算有心了,但她绝对不想他为了她背负骂名,既取之于民,那便用之于民吧。
她在房中坐了片刻,忽觉恍若隔世,站起身朝顾含章道:“我们回宫吧。”
刚走至房门口,呼啸的炮仗声倏地冲腾上天,高出云表绽开璀璨夺目的烟花,犹如万顷琉璃在夜幕撒落,宛若神女翩若游龙,光芒遮天将黑暗夜幕照得通明。
谢姝苏的脸在烟火下被映衬得浅金一片,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烟花,墙外是百姓们的欢欣雀跃,她的心情也从冰窟之中跃上天际,笑着朝顾含章道:“新年,真好。”
顾含章望着她霞姿月韵的脸庞,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唇边不自觉流淌出清澈的笑意。宅院之中,他一头华发被风扬起,在夜幕之中宛若银纱飞舞令人目眩。
不知不觉之中,他内心的痛楚已经减弱了许多。
“是啊,新年,有你真好。”他低声道。
话刚出口便被高昂的炮竹声所遮掩,谢姝苏没有听清,她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顾含章喉头动了动,忽然俯身轻轻在谢姝苏唇上映上一吻,双唇相碰,谢姝苏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身体僵住了,久久不能动弹。
顾含章固然从前仇恨天下人,但对谢姝苏从不曾用强,他对她视若珍宝,从不肯强迫她做她不愿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却吻了她。
他的吻冰凉生涩,如云淡薄,转瞬即逝。
“月色真好。”他状若无事一般地说道。
谢姝苏不可置信地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唇,半晌才愣愣道:“你!”
怨念心心转转,她忽然胸口剧痛,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后退了几步,身体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了下去,身躯触及坚硬地面,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只见顾含章惊慌失措的脸庞,她想抬手去触及他,眼前一切却支离破碎……
这次一病,谢姝苏身子更是差了几分,她的房间中支了几个暖炉,她却仍旧如坠冰窟,医官们轮流针灸,却毫无用处。
顾含章更是懊恼自己的鲁莽,他命侍卫连夜张贴皇榜,将民间大夫的酬金提高至黄金千两,第二日一大早宫外便传来了消息,皇榜被人揭了。
顾含章大喜过望,命人将那些民间大夫们带进了宫。
第一位名医进了内殿,只见花团锦簇的帐下只有一只葱管似的手臂伸了出来,他忙请安,才隔着手帕摸了脉。片刻之后,他神色大惊,与左右互相对了对眼神,似乎不敢下定决心。
最终他低下头,朝顾含章跪下道:“陛下,小人不才,竟无法诊治出夫人的病情,门外还有其他医馆的名医,不如让他们也进来诊脉,我们几人一同找出方案。”
顾含章点头:“就依名医的话吧,命其他名医们都进来。”
片刻,几位名医鱼贯而入,正要行礼,却听头顶传来冷傲的声音:“众位名医不必多礼了,只要能够医治好谢夫人的病,朕必定重重有赏。”
“是。”名医们也不敢大意,轮流给谢姝苏诊了脉。
这一诊脉,众名医们都是神色大变,却都犹豫推脱不敢说话,只有其中一位中年男子捻着胡子道:“陛下,小人观夫人脉象,乃是中毒迹象啊。”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大惊失色,慌忙俯身跪地,他们也并非诊断不出脉象,但是这所有医官都不敢说出真相,他们更怕卷入宫廷纷争之中,只有这个愣头青刘大夫说出实情。
顾含章神色阴晴不定,道:“中毒?朕这宫中无数医官来诊治过,只说谢夫人是郁结在心。”
“陛下,夫人的脉象虚浮,分明就是中毒迹象,这下毒之人想来也是害怕谢夫人暴毙会遭人怀疑,所以每日只用一点毒,初时毒性微弱,夫人容易嗜睡且噩梦,待到后期会日渐虚弱吐血乃至昏迷。”刘大夫心中并没有想那么多,坦然相告。
“呵。朕真是养了一群好医官啊。”
顾含章不怒反笑,可一旁侍奉的朱颜却看到他眸底巨浪倾袭奔流而过,心中胆寒更怕连累了自己,跪下道:“陛下,您一定要查出是何人敢对夫人下毒啊!”
顾含章没有理会她,问道:“那你可有把握救活夫人?若是能够救活夫人,朕赐你侯爵之位。”
众人看向刘大夫的眼神霎时充满了嫉妒羡慕之情,刘大夫也被吓到了,他犹豫片刻,朝顾含章深深一拜:“陛下,医治病患本是小人本分,小人无需侯爵之位,只求众位大夫能够与我一同商议药方救治夫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么多医官都缄口不言,想必背后必有强大势力,刘大夫不想莫名其妙死在宫中。
“好。”顾含章赞赏地望了他一眼,随即锐利的眸中闪过一丝嗜血意味,薄唇轻启,“那些无用医官,不如全部都打死!”
正在侍卫要去传他的命令之时,幔帐内传来一声浅浅的呼唤,“不要,含章。”
顾含章心中一喜,急忙挥退众人,朝床边走去,掀开床帘,谢姝苏已经醒来了,面色苍白眼珠却格外清亮:“那些医官们也是碍于背后势力不敢开口罢了,您何必再造杀业?”
“哼,一群没用的东西!”顾含章心中怒火难消,谢姝苏轻叹一口气:“我是异族女子,你们大夏人放心不下我活着也是理应的。我与他们本没仇怨,若不是杨家一案,他们也不会对我下死手。”
“是朕杀的杨家一族,那群老东西竟敢来碰你!朕要诛了他们九族!”
谢姝苏不由好笑地扬起唇角:“杀戮可以让人心臣服您吗?我在大祁斗倒了那么多人,手中也算不上干净,但 我就是不愿您为了我去杀人。因为您是大夏的皇帝,不能如我一般任性。”
若是顾含章再为了她杀人,就正合颜卿之的意。他根基不稳,想来再大开杀戒的话,保不准百官会杀了他,到时候大夏陷入内乱,颜卿之会趁虚而入。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她曾经发誓会护好他的。
顾含章的面上浮现一丝淡淡的黯淡,他深深叹息:“我贵为天子,连你都保护不了。”
“陛下曾经遭人欺辱时,可曾想到自己会成为天子?如今的境地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谢姝苏小脸惨白,却还强颜欢笑,“当务之急是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
顾含章轻轻点头,手紧紧握拳,连手背上蜿蜒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谢姝苏叹了一口气,道:“你也不要再生气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顾含章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随即厉声呵斥道:“将朱颜她们都带下去严加审问,我必要查出是谁这般大胆!”
朱颜吓得面如土色,体似筛糠,连忙跪下求饶道:“夫人,此事不关奴婢的事情啊!求您开恩放了奴婢!”
进了牢房,一套刑具下来,便是一个男子也会失了大半条命甚至会死在牢房之中,也难怪朱颜这般恐惧。
谢姝苏如今是真的厌倦了这些争斗,她微微蹙眉:“朱颜,我从前的饮食都是经过你手,更是信任你,但是如今我竟然中了毒,若说对你没有疑心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