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含章望着她，赫然变色，“我不会让你死的，若是你死了，我就让那些无用的医官统统陪葬！”
“不要闹了，生死有命，那些医官就没有家人了么？若你执意如此，我便不让那些医官医治我，我也好死的干净。”谢姝苏板着脸教训他，罢了轻声道，“我最近向宫女们打听过，重山郡主温顺大方，机敏过人，若她能够嫁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什么重山郡主！”顾含章大怒，苍白的面容上唯有那只眼睛晶亮漆黑，“除你之外，我不会娶任何人！世间何人能够在我最困苦的时候陪我？除你谢姝苏之外还有何人？”
谢姝苏默然垂首，低声叹道：“我只想你过得好。重山郡主的父亲是淮南王，他素有威望，手中兵权却与你无法相提并论，又有忠君爱国之名。他的女儿，自然当为皇后。”
顾含章沉默片刻：“你如今身患重病，便不要想这些了，我也不会同意你所说的立后之事。”
谢姝苏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次日。
重山郡主随着宫娥走在大夏宫中的甬道之中，心下疑惑，今日一大早，便听闻宫中要召见她，可是杨皇后已逝，宫中唯有一个谢夫人而已，不知要召见她作何。
待到了长乐宫，她不安地等待着，这长乐宫不似其他宫一般富丽堂皇，并没有那么多古董装饰，墙上只挂了几幅字画。她正好奇谢夫人宫中怎会如此简朴之时，一抹弱不禁风的身影从内殿翩跹走了出来，她不由微微一怔，眼前的少女全然不似传说之中是个妖媚模样，反而略施粉黛清丽动人，一双星眸云遮雾掩，竟是丹青国手也描绘不出的绝世美人。
“重山郡主。”谢姝苏也在含笑打量着重山郡主，重山郡主生了一张圆圆的鸭蛋脸，杏眼中闪烁着熠熠光芒，举手投足不失端庄。
重山郡主忙道：“见过谢夫人。”
识时务为俊杰，便连杨家一族都折在顾含章手中，重山郡主自然不敢造次。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眼前的谢夫人温柔清纯，只是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模样，她不由暗中思忖，谢姝苏传召她入宫的目的是什么。
“重山郡主不必多礼，请坐吧。”谢姝苏微微点了点头，待重山郡主坐下之后，才浅笑，“早就听闻淮南王女儿貌美，果然一见，果真如传说中生了一副好模样。”
“臣女不过蒲柳之姿，哪比得上谢夫人国色天香？”重山郡主连忙推辞。
谢姝苏忍不住抬袖咳了几声：“郡主何必自谦？陛下如今也该立后了，我早就听闻郡主之名，所以才请郡主入宫。”
重山郡主大惊失色，以为谢姝苏是要试探她除去她，慌忙起身跪下：“臣女从未肖想过陛下，还请夫人放心，绝对不会与夫人争抢后位。”
“我又算得上哪门子夫人？”谢姝苏浅笑，亲自将她给搀扶了起来，眼眸中闪烁着璀璨的光泽，“我不过是这大夏一个过客，平生所愿只求陛下开怀而已，你不用怕我。”
重山郡主心想，这大夏何人不知谢夫人最是受宠，如今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虚话，可是平日有什么传闻入了她耳中？可她与陛下素无交集啊！
她犹豫片刻，抬眼望向谢姝苏：“臣女不知夫人为何突然这般说，臣女只有在宫宴上遥遥见过陛下几眼，从未想过入宫。您与陛下才是天作之合，才应是这后宫之首。”
“我如今生了怪病，即便是宫中医官也束手无策，想来也不久于人世，唯一心愿，便是看陛下成婚。”谢姝苏见过太多风雨，也不欲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而郡主出身高贵又聪慧贤良，我想，你一定能够辅佐好陛下。”
重山郡主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她直直盯着谢姝苏，这才注意到谢姝苏的眼下两团乌青即便拿粉黛也遮不住了，看上去虚弱得可怕。
这个艳如牡丹的女子，在得了陛下盛宠之后竟这般快便重病么？大夏民风彪悍，女子也大多泼辣，可眼前的谢夫人姿容韵仪犹如一团轻雾，柔情似水，莫说是帝王专宠，哪怕她一个女子瞧着，都心生怜惜。
重山郡主心下恻然，轻声劝慰道：“陛下对夫人痴情可感上天，夫人想来只是水土不服，只要您多加休养必能好起来。臣女自知愚钝，不敢对不该有的位置生出想法。况且，陛下心中只有您，必会找遍天下神医为您医治。”
“我已经拒绝了医官们的医治。”谢姝苏坦然轻笑，“心病有何药可医？我与杨皇后关系还算交好，终是要去见她，既如此，何必再赖在这世间？”
重山郡主心中震惊，她瞪大了双眸看着眼前艳丽无双的少女平静地说出求死的话，轻声叹息：“夫人，杨皇后乃咎由自取……”
“你不必为了恭维我说什么好话，我自是了解杨皇后为人。我只是怕我走后，陛下他会孤单，更怕陛下犯下大错，我想要你陪在陛下身边，好好活着。”谢姝苏神色黯然了片刻，忽然起身朝重山郡主郑重一拜，“这大夏的贵族女子我都打听过，唯有你重山郡主素有贤良之名，还望你能陪在陛下身旁辅佐他。”
她本就身子虚弱，猛然跪下之后胸口顿时剧痛，以手帕掩口重重咳嗽起来，重山郡主急忙为她抚背顺气，待她拿下帕子，只见绣着梨花的帕子上赫然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她顿时手忙脚乱，谢姝苏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郡主愿意吗？”
“我……我……”重山郡主心乱如麻，原想推辞但见谢姝苏目光诚挚，不免疑惑起来，这样一个人，真的是魅惑君王害死杨皇后的罪魁祸首吗？
“即便没有我，杨氏也会覆灭，自古哪个君王能够容忍功高震主的臣子？我不过是出现在合适的时间，担了那一个祸国罪名罢了。”谢姝苏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软声细语向她解释，“我如今命不久矣，唯盼陛下下半生不至于那般孤独。”
重山郡主心中释然，自古君王若犯了错，世人总是习惯将错归咎于女子身上，可眼前的女子与传闻中那个乃妲己传世的妖妃丝毫沾不上边。
她咬唇，轻声道：“陛下知道吗？”
谢姝苏道：“待我死了，他想必会答应的。”
重山郡主道：“夫人怎能忽略陛下的心意？臣女虽在宫外，却也听说陛下为了您一夜白发，臣女一直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何等绝色美人才能够令陛下失去神智，今日一见才知陛下为何这般痴情。可夫人又怎知陛下若没了您，会愿立旁人为后？”
谢姝苏怔了一怔，重山郡主虽身在局外，可却看得清楚。
“您且好好养身子，您现在可能是重病想不清楚其中道理，可如今大夏谁不知道谢夫人的艳名？”重山郡主诚恳道，“您如今拒绝医治，焉知陛下……陛下可经得住打击？”
谢姝苏深吸一口气，冷然道：“重山郡主不必考虑那么多，我只问你，愿意登上凤位辅佐陛下吗？”
“臣女恐难当重任。”重山郡主深深俯首，并不敢贸然答应此事。
但谢姝苏瞧着她的模样却忍不住勾起浅浅的笑意，自她见重山郡主第一眼起便觉得她谦卑聪慧，果真是传闻中一般，她挥了挥手，疲惫道：“你先下去吧。”
“是，臣女告退。”重山郡主轻声道，她起身将大殿外的宫娥唤了起来，这才离去。
朱颜扶着谢姝苏上了塌，心中不忍，轻声道：“夫人，您为何这般傻？陛下对您情深义重，您却……”
整日想着如何将陛下推到别人身旁。
这话她并未说出口，谢姝苏斜睨了她一眼：“陛下是天下的皇帝，他身上背负了那么多责任，难道要因我而后位空悬吗？”
“可是陛下分明想待时局稳定立您为后啊。”朱颜小心翼翼道，“您整日心情不畅，如今身子也愈发虚弱，陛下嘴上不说，但已张贴告示，请天下神医入宫为您诊治。可奴婢知道您是心中有疾，奴婢眼见您日日噩梦缠身，但身在后宫，许多事情女子都身不由己，您又何必折磨自己？”
谢姝苏倒是没有想到朱颜会这般想，她懒懒倚在床上，心中酸楚却无人能够诉说，半晌淡淡道：“朱颜，你家中可有牵挂的人么？”
“自然有，奴婢常常想起爹娘，只是无缘照拂他们二老。”朱颜眼眸深深，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谢姝苏却笑了：“我来自大祁，到了大夏之后，恐怕这一生都没办法回去了，我们这些女子，终其一生，不过浮萍一般，始终是男人的附属品。”
朱颜心知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之事，不敢再多说，只捡了几个笑话说给谢姝苏听，倒也使得她心情好了不少。
顾含章下了朝之后早早来看她，却见她怔忪地望着窗子发呆，她望着天，而他望着她。
此时，朱颜的到来打破了房中的宁静，朱颜急忙行礼道：“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