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轻声笑起来:“世子多虑了,我想要做皇后,当然要经历这些风浪。我相信含章会给我一个身份,您不用为我担心。”
“苏儿,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口是心非?你是在怨我,怨我没有及时来救你。”颜卿之脉脉含情地望着她,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冷眼相对,“都是我错,国内政务太多,你知道我身上的重任,不能够及时来救你。”
谢姝苏摇了摇头,蓬松云鬓松松散了下来,更显得她肤如凝脂,眼如媚丝,“我根本不怪你,只是我变心了而已,就是如此简单,无关其他大道理。”
她不欲拿她心头的那些思量做借口,与其将错误推到他身上,不如让他恨自己一生。
想到自己前世那般在意萧郅,最后也不过落个被利用身死的下场,难道这辈子还要再落个那般结局?她想到此,不由不寒而栗,心中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颜卿之的眼光有片刻的黯淡,犹如明亮的星星隐入了云翳之中:“变心?”
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说的这些话,在他的心中,顾含章只是一个卑贱之人,若没有他颜卿之,此时顾含章还只是一个仰人鼻息的质子。
他一直认为谢姝苏聪慧,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认为身边一切都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所以当他得知她是被顾含章掳走之时,一颗本悬着的心却是放松下来,顾含章怎配做他的对手?况且以谢姝苏的手段,他相信她会明白他的苦心,也会故意帮他将大夏搅乱。
可当她在他面前说出变心这两个字,他顿时惊愕,总觉得自己好似失去了些什么。
“爱情与政治,向来是没有办法共存的啊。”谢姝苏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淡如流水,“您,高高在上的世子,或许会理所当然认为您给他人的是施舍,但您错了,人向来趋利避害,无人能够免俗。就如顾含章想要摆脱您的控制,我也不愿做您手中的棋子。”
她的话如此尖锐,将颜卿之的心思赤.裸裸剥出来,使得他几乎无地自容。
他想要辩解,却发现太久了,他将她丢在大夏太久了,久到她不再相信他,久到他也无法拿出合适的借口来宽慰她。
“我知道您有大志,很多事情不能如人所愿,我都理解。可如今我只求自由。”谢姝苏说道。
颜卿之盯着她:“这话是出自你本心,还是你怕你病重我会难过?”
“世子多想了,只是我爱上了顾含章而已。”谢姝苏狠狠心,终究将这话说了出口,“我本就是这样薄情寡义的人,您不要误会,以前跟您在一起,我只是想找个靠山而已,您还不懂吗?难道以为在大祁那摊淤泥之中还能长出一朵高洁清雅的莲花吗?”
颜卿之霍然变色,这是谢姝苏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这般可怕的神色。
但此时,她不顾颜卿之已经铁青的脸色,继续坦然说道:“从一开始接近你,都是我的算计,我只是贱奴院出身的私生女,当日我需要依附你们的影响力,好让我父亲对我刮目相看,这样我们母女的日子才能好过一点。世子啊世子,您生于皇家,怎会连这些虚情假意都分辨不出,当真以为我对您有真情?”
一串讥讽的笑声从她的喉头传了出来,“您真是太高看我谢姝苏了。”
说罢这些,她倔强地转过头不肯再看他,或是心虚,亦或是恐惧看到他发怒的神情。
犹记第一次见面,那抹风仪清华的身姿使得在场女子都黯然失色,那双含笑盈盈的眼眸更如冰河乍开,春意融融,足矣将刚刚重生的她心中的迷惘驱散。
可是如今这双眼眸蒙上了刺骨寒意,将她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她想,她终究是不想看到这样的他的。
可是她却没有听到想象之中的怒斥,对面的男人声线冷静得令人心悸,句句传入她的耳中。
“苏儿,你还是如同从前一般,满身的尖刺,刺得你我鲜血淋漓。我曾经好不容易将你的心暖热,可是我还是将那个依赖我的谢姝苏弄丢了。”颜卿之苦笑一声,“是我自以为是,我以为你会与我心有灵犀,以为你会将大夏搅乱,以为你会全身而退。是我的错,若是我早早赶来,你就不会受这些苦。”
“你哪有什么错?”谢姝苏叹了口气,她袖中的手指紧紧握住,手心传来的痛却不能将她的思绪分散。
“不过是你我都没有想象中的爱对方。刚来大夏的时候,我是很期望你来救我,可随着时光流逝,我终于清楚了有些事情比我更重要。我从未怨过你,我知道你心中的理想,我也希望你能将那腐朽的大祁解决。”
“所以你就在这大夏自甘堕.落?连别人害你你都懒得反击?”颜卿之想要伸出手触碰她消瘦的脸颊。
可还没有碰到,她已经将脸转了过去,他的手顿时停顿在空中,心中痛得无以复加。
谢姝苏平静道:“我活得太累了,在谢家如履薄冰地活着,稍有不慎便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如今在大夏,我又被人盖上妖女的标签,人人得而诛之。我不愿报复,因为一旦我做了,那些罪名都会被担在顾含章头上。从前没人教他是非对错,可我希望他……他做个好人。世子,但求我死了之后,您能放过顾含章,我会竭力劝他顺从您,就算丢掉江山隐姓埋名也行。”
“胡说!”哪怕是颜卿之这般的人也忍不住发起脾气,“我既来了,又怎会让你死!你跟我回大越,我倾尽国力也会治好你的毒!”
这时,一声低沉的声音从门外蓦然传来:“世子不如担心下自己能不能回得到大越吧。”
谢姝苏遽然变色,只见帘子被宫娥掀开了,那道黑色身影翩然走进来,一派光风霁月的风华,可那只闪闪发光之中的眼睛之中闪烁着浓厚的杀机。谢姝苏下意识想要站起身,却引来胸口一阵疼痛,痛得跌回床榻上。
顾含章见到她这般,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急急奔上前扶住她,轻声道:“身子这般差劲,还逞什么强?”
“含章,不要伤害他,让他走!”谢姝苏虚弱而又坚定地说道。
顾含章几乎没有犹豫地点头,“好好好,我都答应你。”
谢姝苏这才松了口气,轻声道:“颜卿之,你走吧,今日之后我们再无瓜葛。”
颜卿之望着二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怒意,这二人,当着他的面便敢如此卿卿我我。可随即,他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顾含章,你就不担心我走了之后,她会病死么?”
“不牢你费心。”顾含章嘴上虽如此说,可搂着谢姝苏的手臂紧了紧,似乎害怕怀中的人会随时而消逝。
颜卿之冷笑一声,他坦然走出房门,只轻飘飘留下一句,“倘若你想救她的话,可以来找我。”
顾含章的眸光一闪,随即低头望向怀中的人,冷声提醒道:“颜卿之,以后谢姝苏与你再无瓜葛了。”
颜卿之迈出门槛的脚步有有一瞬停留,可是他知道这里是大夏,他不能够拿自己的命冒险,父亲一直教导他他是政治家,不能够意气用事。
他强行忍下想要反身与顾含章厮打一番的冲动,可仿若透明的面上青筋却格外显眼。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浅笑:“一个女人而已,顾含章,你当真以为本世子缺么?送你了。”
顾含章眯起双眸,笑道:“那就多谢世子了,我很爱她,我也会将她视若珍宝,哪怕是与世人为敌。”
爱到可以为了她抛弃一切,包括这皇位。
颜卿之眼底泛起缕缕寒意,他冷笑道:“顾含章,我们终会再见的。”
谢姝苏眉头一皱,知道他心中起了杀念,看来这次战争难免。
可顾含章却依旧淡然自处,好似听不出他话中的玄机,他轻声笑道:“世子,您难道还没有看清吗?如今这江山对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当初是你给我登上皇位的机会,可我如今可以还你了,因为我终于明白了,这世间有比江山更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东西?
颜卿之神情森冷,从小他就接受父亲的教育,只有江山才是最重要的。他不仅要江山,也要得到其他他想要的东西。
“你还我?怎么还?顾含章,本世子扶持你登基,你却反咬本世子一口,掳走本世子的未婚妻,真真好一个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啊。”他语气讥讽,也不愿再在此看二人,拂袖离去。
眼见着颜卿之走出房中,顾含章才低头望向怀中的谢姝苏,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方才谢姝苏为他说情的话他听在耳中,从前一直没有安全感的心中此时被万千柔情所覆盖,他方才明白了被人在意是什么感觉。
原来这世间有一个人不会讨厌他的瞎眼,不认为他是该死的怪物,而把他看得最重。
顾含章手指轻轻抚上谢姝苏苍白的脸,轻声道:“没事了,我在。”
谢姝苏蹙眉,不安地闭上了双眸。
“怎么了?”顾含章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