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顾含章离去之后，谢姝苏将凤冠之上的珍珠流苏垂落，全福夫人拿过一张柔软如云的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凤冠之上，她只觉得视线变成一片朦胧红色，低头只能望见自己缀着东珠的绣鞋。
虽然身处宫中，但是顾含章想给她一个民间的婚礼，特意定制了一个披红挂彩描金绘彩的八抬大轿。
谢姝苏在众人簇拥下走出了宫门，炮竹声跟着响起，全福夫人掀开轿帘，扶了她进去。
摇摇晃晃的骄子之中，谢姝苏恍若坠入梦境。
她想起前世嫁给萧郅之时，那时他只是个不得宠的王爷，家中根本不重视，她出嫁那日在轿中哭得双目红肿，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娘亲。
新婚之夜，她对萧郅说，“夫君，苏儿会一直陪着您的。”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他那时候这般回答。
她对当时只见过寥寥几面的萧郅谈不上喜欢与爱，只是萧郅已经是她最后所能依靠的人，她在他面前从不吃醋，只敢小心翼翼侍奉，生怕惹得他不悦。
女子这一生多么悲哀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这一世，能够遇到如顾含章这般在意她的人却也不错。
不多时，轿子停了下来，全福夫人欢喜唤道：“新娘子，已经到了太极殿。”
谢姝苏无声地勾起唇角，乖乖从轿子中弯腰出来。
眼前视线模糊，全福夫人扶住她将她带到了大殿门口。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从全福夫人手中接过谢姝苏的柔荑，他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我的顾夫人。”
谢姝苏小声地嗯了一声，跟着他的步伐朝大殿的宝座上一步步走去。
影影绰绰间能够看到四周百官伫立，热闹非凡。她心头却有难以抑制的甜意漫上了心头，从今往后，她就是顾夫人了。
不是皇后，而是顾含章的夫人——
暗处，却有一双冷厉的眸子盯着她们二人，他手持玉杯，唇角噙了抹讥讽。
二人执手一起走上大殿中央的高台上，全福夫人笑道：“请陛下揭开皇后娘娘的盖头吧！”
顾含章满面春风，伸手去掀她的盖头。
刚触及到她的红盖头，人群之中突然响起酒杯破裂的声音，突然之间，觥筹交错，变成了刀光剑影。
顾含章眼神幽幽一变，看向了人群。
荆楚王手持长剑，缓缓站了出来，他身形肥胖，但是身手意外的矫健。
“顾含章，你为了一个异族女子，置天下于不顾，杀死太后与无辜大臣，本王因梦到先帝托梦，所以特意来奉先帝之命废你帝位。”
他说的冠冕堂皇。
这就是给谢姝苏下毒的人。
谢姝苏吃惊地掀起盖头，看向荆楚王。
顾含章轻嗤，一只眼眸中全是轻蔑不屑，他冷声道：“荆楚王，你这是要以下作乱？”
少年的声音冷酷，像是席卷着冰霜而来的风暴。
“本王是奉先帝之命！”荆楚王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他抬手，长剑缓缓指向谢姝苏，“本王先杀了这个妖女！”
说罢，身形如电，朝谢姝苏刺来。
顾含章虽手中无兵器，他动作却敏捷，他伸手轻轻一点，荆楚王的长剑应声断为两截。
荆楚王脸色剧变，他没有想到顾含章的武功已经变得高强，他横了心，将短剑斜斜一晃，朝顾含章的喉咙划去。
顾含章微微侧身，躲过了他的攻击，下一瞬间，已经到了荆楚王的身后。
动作之快，几乎没人看清。
许是被人毁了婚礼，他浑身萦绕着戾气与暴怒，荆楚王来不及反应，便觉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打得飞了出去。
他落在地上，将小机给撞得四分五裂，吐出一口鲜血。
顾含章眼神淡漠，漫不经心道：“你们还有谁想像他一般下场？”
侍卫们凑成一团，你看我，我看你，不敢上前。
荆楚王叱喝道：“怕什么，现在宫中的人都被本王控制，谁若是杀了顾含章，本王登基后将来封他为王！”
许是他的条件太快丰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群侍卫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顾含章虽被围在中间，但他却犹如闪电穿梭在人群之中，根本无人能伤的了他分毫。
谢姝苏看得着急，她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疼痛，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起来。
一双手，突然缓缓扶住了她。
她往后看去，是神色淡然的颜卿之。
她咬住唇，想要挣脱他的搀扶，可是颜卿之的手却犹如铁钳一般，紧紧箍着她的手臂。
“顾含章，你想看着谢姝苏死在你面前么？”
一道清润如玉石相撞的声音在嘈杂的房间中蓦然响起。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清楚了，她中的毒是奇毒，而白黎最擅长的就是毒药，之前出现在大祁的五石散，如今她的毒……
原来，一开始他不来救她，就是抱着这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啊。
到头来，她还是他手中的棋子，一颗他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顾含章也听到了这声音，他倏地飞身而起，随手夺过一个侍卫的长剑，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之后，地上倒了一圈惨叫连连的侍卫。
穿过人潮人海，他看到颜卿之的手抵在谢姝苏脆弱的喉咙之上。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慌张下来：“你放开她，有什么冲着我来。”
颜卿之神色淡然，他冷冷睨了一眼谢姝苏，“那你先放下武器。”
“不要，含章！”谢姝苏陡然失声尖叫。
在这么多的人围攻之下，他若束手就擒的话，必死无疑。
颜卿之抵在她喉咙的手紧了紧，她顿时痛苦地睁大了眼，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心口忽而一阵剧痛，鲜血抑制不住地从她唇畔滑落。
“昨日，我给了她解药，其实那药是毒。”颜卿之的笑容有三分讥笑，七分凉薄。
他的目光落在谢姝苏的脸颊上，又斜斜睨了一眼顾含章，“你若是想要她死的话，就尽管抵抗。”
“我束手就擒，放过她。”顾含章焦急地看着谢姝苏，他松手，手中长剑缓缓下坠在地，与光可鉴人的地板发出清脆作响的撞击声。
他往日做事，总是任性妄为，他唯一的软肋，就是谢姝苏。
他没办法否认，从初次相遇，这个人生中唯一帮过他的女子，就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他拼命努力想要往上爬，就是为了能够得到她。
但是此时，他不愿意连累她。
将她掳来是他的错，他想要自私地将她留在身边，却没有考虑旁人的看法，如若不是他，她恐怕就跟颜卿之成婚。
但他从不后悔。
他爱她。
众人急忙一拥而上，无数把利刃横在了顾含章的脖子上，他却神情不变，只是紧张地看着谢姝苏。
颜卿之看着他，讥讽道：“我曾经说过，我既能扶你登上皇位，也能够让你一招摔落云端。”
荆楚王此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得意洋洋地大笑道：“大越世子这一招果然高明，顾含章唯一的软肋就是这个妖女，如若不是她，我也没这么容易抓住他。”
他色眯眯地看向谢姝苏，“这妖女相貌果然甚美，怪不得顾含章愿意为了她不要江山。”
他伸出手想去摸谢姝苏的脸。
顾含章投来裹着冰雪的眼神，怒声道：“你若敢碰她，我会要了你的命。”
荆楚王骤然回首，他满面怒色，从侍卫手中抢过剑，厉声道：“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不知死活，我杀了你！”
“还没到杀了他的时候。”颜卿之不动声色将谢姝苏护在身后，眼底一片淡漠，“将顾含章囚禁起来。”
荆楚王连连点头，他嘲讽道：“把顾含章给我囚禁起来！”
谢姝苏浑身发软，她担忧地看着顾含章被侍卫给押走，她没有一点力气，轻声道：“颜卿之，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杀他。”
她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身旁侍卫手中夺过了剑，就想往脖子抹去。
但颜卿之力气比她大且速度比她快，他看似随意地伸手，以指尖夹住了长剑。
谢姝苏再怎么用力，那长剑都丝毫不动，她丢开长剑，看着颜卿之：“反正你也给了我下了毒，死在你手中也好。”
颜卿之一言不发，他打横抱起她，往宫殿中走去。
谢姝苏路上才想清楚，她之前中毒的事情，是荆楚王所为。
而在她中毒后，他借着为她治病的借口进入大夏境内。
现在，婚礼上，他与荆楚王一起联合起来篡位。
她忍不住笑了，叹息道：“从一开始，我在你心中就只不过是一颗棋子。”
“不是。”他唇线紧绷，冷声反驳她。
“接下来，是不是要用我跟人私奔的借口，跟大夏一起攻打大祁，然后待到事成，你再除去荆楚王这个蠢货，到时候天下就全落入大越囊中？”
谢姝苏想得很清楚。
一开始，她就很清楚他找自己只不过是为了找个大祁境内的贵女。
她对他总是有疑心的，此时那些疑心，总算一点点成为了现实。
“我有我的无奈。”他的神色被隐没在一片阴冷之中。
抱着她将她放在床上后，他伸手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谢姝苏紧紧咬住牙关。
她原一直为自己是那般卑劣的人而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