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宁在房间里一件一件地试着衣服,不是嫌这件花样不好,就是嫌那件颜色太暗。绣床上堆满了她试过的衣服,可是还是没有一件是让她满意地。
她试过最后一件后,将衣服统统扔在地上,用鞋子踏在上面,恨恨地说:“府上的裁缝都是猪脑子猪手吗?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没有选秀的衣服,到那天就是再歌舞动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会被人耻笑,不被皇上注意吗?”
她痛骂了半日后,打开房门喊道:“来人,我要出府去。”
在跟父亲软磨硬泡了半天之后,柳镇终于无奈地答应她,让她亲自去柳家的绸缎庄挑选料子,并在长街寻找最好的裁缝裁制新衣。出府之前,柳镇一再叮嘱跟随着柳心宁的家丁,让他们千万小心。
许久没出门的柳心宁,终于踏出了家门。她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直奔绸缎庄而去。
柳家的绸缎庄刚巧进了一批新料子,一见大小姐亲自来挑选,赶紧捧出来让柳心宁过目。柳心宁相中了一块绯红色的料子,上面的金色牡丹栩栩如生格外动人,她当下命伙计将料子交给家丁。府上的裁缝手艺虽然精巧,但是毫无新意,她要在选秀那天,在人群中被皇上一眼看见,就不能再穿寻常样式的衣裙。所以她特意要去长街中,寻访一位姓周的老师傅,要他为自己裁制一件别样娇俏的衣服。
刚走出绸缎庄,柳心宁就被一个匆匆经过她面前的人吸引了注意。这个人剑眉星目,身形高大,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柳心宁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当日父亲大寿之时来到府上的木冥。
她想起了柳慕月,心想:这个就是让柳慕月声名受损的木冥,今日碰巧让自己见了他,不如戏弄一下柳慕月,让她更狼狈。
可叹这柳心宁,诗词歌赋一概不通,偏生起坏主意,只用一眨眼的功夫。她疾步上前喊了一声:“木公子,木公子慢走。”
木冥正要去找媂国的其他人商量如何潜入柳府,忽然听见有女子的呼声,转身循声望去。只见柳心宁笑意盈盈地走来,笑道:“木公子脚力好快,让小女子好追啊。”
木冥辨认了半日,才意识到这是柳慕月的大姐,柳心宁。心下不禁诧异,这个女子一向心肠歹毒,不知道找我何事。他冷冷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木公子出了牢狱倒是潇洒快活,怎么不见来看看我家三妹呢?”柳心宁嗔怪道。“公子恐怕不知道吧?三妹那天回府之后,被父亲好一顿责骂,从此就一病不起,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什么?”木冥惊喊道。柳心宁看到木冥紧张地样子,更加确定两人之间一定有私情。
柳心宁做出一副心疼的样子,说道:“你也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作为即将入宫选秀的女儿家,跑到公堂上去说,自己和一个男人共度了一夜。你说我父亲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对妹妹入选的事情也不太看重了。可怜我三妹,现在形容消瘦,日日念着公子。公子好狠的心,都不肯去探望一下妹妹吗?”
她的话半真半假,木冥虽然明白自己不能相信柳心宁的话,但还是担心柳慕月会不会真的生病了。于是忍不住问道:“她病的很重吗?”
“当然了,每日茶饭不思,脸色蜡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柳心宁说着,向前走了一步,身体前倾,悄声对木冥说:“我也可怜我的三妹,她此时最想见的人就是你了。这样吧,我权且做一次好人。”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今天晚上,我会打点好府上巡夜的家丁,听父亲说你武艺高强,你翻墙进来,我让三妹为你留门,你与她见一面,成全了她的苦心吧。”
木冥怀疑地看向柳心宁,说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柳心宁掩住嘴笑道:“公子不信,就不必来。公子若信,三更过后,尽管前来,三妹在病榻之上,等着你。”说完邪魅一笑,转身离开。
她边走边用眼睛的余光瞟着身后,眼神中一抹阴险之色。如果木冥真的来了,她只管带着父亲来到柳慕月房中。一旦发现木冥在柳慕月房中,柳慕月就是有一百张口,也解释不清了。
正想着,她已经走到了周师傅的裁缝铺。她走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埋头在一堆衣料中,并没有发现柳心宁。柳心宁咳嗽了一下,看老人没有反应,便怒道:“这家裁缝铺是死人开的吗?连个招待人的伙计都没有。”
老人听见声音,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将刚刚缝好的一件衣服折好,徐徐说道:“死人开不了铺子,这铺子是老朽开的,老朽年迈,是快入土的人了,也算是半个死人吧。”
柳心宁不耐烦地说:“你就是周师傅?罢了,我来找你做件衣服,你有什么新鲜式样没有?”
“衣服能做,只是不知道姑娘,想做什么样的。”
柳心宁扬起下巴,骄傲地说:“实话告诉你,我是今年待选的秀女,你只做一件能让皇上一眼就能瞧见我,而且一见倾心的衣服。”
老人抬头看了看柳心宁,摇摇头说道:“小姐请到别处吧,老朽做不了。”
柳心宁顿时怒火中烧,嚷道:“为什么做不了,我早就听说,在这长街中,有一位周师傅,手艺奇绝。怎么你能给别人做衣服,偏不肯给我做呢?”
老人依旧坚持,说道:“老朽说做不了,就是做不了。小姐慢走。”说罢走到旁边的桌子旁取了一快新的布料,重新埋了进去。他走路的时候一条腿沉沉地拖在地面上,看起来这条腿是条废腿。
看到老人如此倔强,柳心宁面色狰狞地对老人说:“你信不信,我能把你那条好腿也打残?只要你为我做成了衣服,金山银山都随你挑。你若不肯嘛——”
“老朽已经一把老废骨头,不怕死,也不怕吓。姑娘小小年纪,只要不怕遭报应,尽管冲着老朽来就是。”老人似乎根本不怕。
柳心宁怒目圆睁,看着满屋的布料和几件做好的成衣。她发现虽然这几件成衣还没有钉上扣子,但是剪裁极为精巧,样式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很是好看。
她更坚定了要这位周师傅给自己做衣服的决心,可面对老人的倔强和固执,她决定采取强硬的手段。
“来人——”柳心宁吩咐手下。“把这位周师傅给我‘请’回府中,什么时候衣服做成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回来。”
跟随柳心宁的家丁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架起了老人,一路押着,回了柳府。
柳慕月正在前院儿吩咐下人,将院中的花盆腾挪一个新位置。远远地看到家丁押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进了府中,前面走着仰头挺胸的柳心宁。
她忍不住上前问道:“大姐,这位老人为什么被你押回来?”
柳心宁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鄙夷地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情了?”说罢,从柳慕月的身旁走了过去。
刚走了两步,她突然想起来木冥的事情。于是转过头来,对柳慕月笑了一声,说道:“三妹啊,今天你可要感谢大姐,你若是见到了什么人,可要体谅大姐的良苦用心啊。”
柳慕月看着柳心宁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一头雾水。她说的什么意思呢?谁要来吗?这个柳心宁,又在起什么坏心思?她此刻也顾不得想太多,赶紧问随着柳心宁回府的家丁:“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小姐抓了一个老人家回来?”
家丁无奈地回答:“大小姐要这位周师傅给自己做衣服,可是周师傅不肯。大小姐一生气,就把他抓了回来,说不做好衣服,就不放人。”
“什么?”柳慕月看着被押进后院的老人,痛心的想,柳心宁怎么飞扬跋扈到这个地步,她这样,只怕最后害的,还是自己啊。
夜晚用过晚饭以后,柳心宁正要离席,却被柳慕月叫住。“大姐,好歹放了周师傅吧?他已经年纪很大了,万一在府中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向他家里人交代呢?”
柳心宁嫌恶地看着柳慕月,说道:“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实话告诉你,那个老头儿是个孤寡老人,没有子女。而且人是我抓的,他做不好衣服,休想让我放过他。”
她看了看外面渐浓的夜色,推着柳慕月道:“还不快回房去,你名声坏成这样,我要是你,就每天躲在房里不出来,你居然还有心思每天在外面闲逛。”
一番话说得柳慕月脸上发烧,她咬咬下唇,转身朝着自己的秋水斋走去。
柳心宁看着回房的柳慕月,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口中得意地说:“柳慕月,这一次,真是姐姐疼你了,你可不能怪姐姐呢。”
说完,她朝着父亲的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