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樱诊脉后,给出的答案与锦润截然相反。
她脸色严肃,与张神医的性格也是相反到极致。
“公子五脏淤血,导致寒气堵塞,身形消瘦。伯父用了虎狼之法,淤血已除,现在主要调养生息便可。只是公子心情不郁,夜不能眠,所以寒气入侵,病情反复。”
“如此下去,只怕淤血会再起,倒时便是神仙也难救。”
许丞暖看着张晚樱,觉得她就像是现代医学院的大夫一样,看病好的坏的一通说完,核心点只有一个,那就是配合大夫一切无忧,与大夫相左,药石无医。
张神医听完张晚樱的汇报,摸着自己的胡子,笑了起来。
不错,着实不错,没看过医底,仅仅凭着脉象就能看出一系列问题,他为他这个大侄女自豪。
“锦润,江南虽然四季如春,但你的病养成这个样子,还是与本王一起回禹城吧。”
连墨旭眉头紧皱,眼中的担忧并非是作假,锦润虽然以下属自称,但也是他多年的朋友啊,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连墨旭心中确实不忍。
“神医也说了,淤血已除,好好养着就行了,王爷不必费心。”
锦润笑了笑,刚刚喝过汤水染湿的唇瓣又再次起皮干裂,枯瘦的样子让人看着忧心。
闻言,连墨旭语气更凌冽:“可神医也说了,病情反复……”
“王爷,喝茶。”
许丞暖在连墨旭面前放了一杯热茶,适时的打断了他的话。
连墨旭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她的眼神。
虽然笑吟吟的,但她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是让他不要在继续说下去。
连墨旭虽然有不悦,但还是住口不提这件事。
他就势喝了一口热水,然后看向锦润:“精神可还好些?”
锦润点了点头:“还好!”
“许久没有与你下棋了,不如对奕一局?”
连墨旭竟然提了这个建议,锦润自然是允诺的。
两个人下棋,张神医自然是围观的。
张晚樱没兴趣,这几天连续赶路也累了,就让小竹收拾房间去休息了。
许丞暖帮着添茶水,添完水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站在了连墨旭的身边。
锦润自然察觉到这种细微的变化,他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
对于许丞暖的下意识的行为,连墨旭的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他知道她为难,所以千里迢迢的赶来,还算这丫头识时务,见到他之后没有变得那么傻气。
两个高手对弈,棋局之间自然招招厮杀,处处危机。
许丞暖看不懂,所以就没觉得那么紧张,反而是张神医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惊呼:“妙啊!“
许丞暖就看张神医在谁下完之后说话,以此来判断谁更胜一筹。
这一棋局一下就是半个时辰,还没下完,许丞暖看了看时辰,于是就主动告辞去做晚饭。
王爷不辞辛劳的赶来,自然是要好好给他做一顿好吃的犒劳犒劳他。
张神医看着许丞暖走向厨房,精彩的棋局也不看了,连忙跟在她的身后,大声道:“小暖姑娘,你是要做晚饭吗?晚饭打算做什么吃呀?”
“厨房有什么就做什么呀!”
许丞暖将早就想好的说辞拿出来,张神医瞬间就泄了气:“好丫头,好歹我侄女第一天来,做几个好菜,老夫也跟好跟着蹭饭呀!”
许丞暖没吱声,她家王爷也才刚来呢,自然是要先紧着他了。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热热闹闹的走去厨房,锦润唇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他不是刻意开心的,而是那种开心根本掩藏不住。
连墨旭自然察觉了,自从他坐在这里,他就知道锦润对许丞暖的一举一动都很关注。
他捏了一枚棋子,许久都没有落下。
锦润看着他有些奇怪,便想着王爷也不应是随随便便的来,应该是也是有话要跟他说的。
不等连墨旭说出口,锦润率先开口了:“王爷可是有为难之处吗?还是有些话想跟在下说?”
他的嗓子还没好,声音嘶哑,反而营造了一种沧桑感。
“有!”
连墨旭也不瞒着他,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
“本王受人之托,想让你回禹城。”
锦润见连墨旭已经没了下棋之意,便将棋子随手搁置在棋盘上,缓缓笑道:“是子语吗?”
“是,八月他与之言成亲,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欠的谁的东风呢?
锦润苦笑,王爷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委婉了?
这份人情,他到底是承还是不承呢?
锦润思量一会,便主动说道:“早知子语成亲的消息,我已吩咐了易风,将小暖送回禹城。”
连墨旭心口一顿,看着锦润的眼神也变了。
锦润迎上他的眼神,不闪不躲。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所以这句话说出来也问心无愧。
“小暖于我,只是因为那句恩重如山,所以逃不开,避不开。她的心,已经表示的明明白白,王爷应该比我更清楚。”
事到如今,锦润也没有什么顾忌。把一切摊开来说,于自己,于小暖,于王爷,都是好事。
“小暖在的这些天,园子很热闹。冷冷清清的庭院,突然就有了烟火气,相处的……的确很开心。”
最后一句话,其实并不足以表达锦润的心情。
确切的说是幸福,让他漂泊了多年的心,突然就有了家的感觉。
但同时这也是一个陷阱,这个家太温暖,让他总是忍不住贪恋太多,想要的也太多。
可是他滋生贪欲的同时又能十分清楚的看见小暖眼睛里的那份感情,她的眼睛清楚的告诉他,她不属于他,她带给他的快乐,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感情。
这才是他的心病,让他病情反复的病根所在。
想要,想争,却发现已经没有了他的战场。
他的人生啊,终究是悲凉孤寂的。
对于锦润说的这一点,连墨旭也是很有感触的。
许丞暖的笑,就像是带着一股魔力一样,让他情不自禁的就上了心。
一想到那种笑容以后只归自己一个人所有,连墨旭的心里就是甜的。
锦润知道该物归原主了,所以也没有打算在贪恋,直接说道:“王爷,代我向子语说声道歉,恕我不能参见他的婚宴了。”
“子语会很伤感的。”
连墨旭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他看着锦润,一字一句的说道:“锦润,既然曾经已经放弃过了,那就彻底断了自己的心思,犹豫不决才是你的病根。”
如果当初他愿意一心护着许丞暖,直接带着许丞暖来江南,或许就没有连墨旭什么事了。
那个时候的锦润并不是不喜欢许丞暖,只是他认为已亡人更为重要。
他还记得那个上午,阳光正好,她偏着头笑着说:“公子,尝尝我做的鲜花饼好不好吃?”
那个时候,她的眼睛里满是期许。
她说她知道公子吃素,所以用鲜花做饼他应是会喜欢。
……
跟着许丞暖进了厨房,张神医才知道许丞暖口中的‘有什么做什么’是什么意思。
感情她是把能做成菜的全都做菜了,而且一荤一素搭配的很好。
沙茶牛肉丸,蒜蓉金针菇。
小炒肉,脆皮豆腐。
清蒸鱼,香菇笋丁。
酱肉丝,地三鲜。
最后在加上一个素冬瓜汤,许丞暖说是开胃的。
张神医看着做出来的菜,眼睛都瞪圆了:“小暖丫头,这些菜真香啊,可惜老夫明天就要走了,只怕今日是最后一次口腹之欲了。”
这话说的奇怪,许丞暖立刻问道:“张神医,你去哪啊?”
张神医吸了一口香气,然后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朝着厨房外走去。
许丞暖见他一脸无奈的样子,就跟在他身后走着:“张神医,下午不是好好的吗?这会是怎么了,怎么唉声叹气的?”
张神医道:“老夫将侄女安排到园子里,老夫该是回家侍奉双亲了。”
其实到他这个年纪说回去侍奉双亲并不是什么好话,虽然张家是医者,但两位老人家的身体着实撑到了极限。
阎王要勾人,神医也难留。
“原来张神医是为了这件事烦闷,可是生老病死乃是天理循环,虽然感情难以接受,但还是要接受事实。”
许丞暖将事情说的尽可能客官一点,总不能别人伤感她也跟着伤感,岂不是更伤感?
她的劝解让张神医哑然一笑,他是医者,对这种事情自然更是看得开一些。
“丫头啊,说实话,我还是挺佩服你的,为人处事不含糊啊!”
闻言,许丞暖忍不住笑了:“张神医可真会说笑,我才是最含糊的那一个。”
如果她很果决,就不会被王爷指着她的鼻子说仁善了。
其实在某种时候,这个词并不是个好词。
“丫头,为人处事要善良,却不能太过仁善,也不能伪善,这才立世的根本。”
许丞暖点了头,这句话倒是跟她家王爷说的一模一样呢。
许是张神医要走了,所以话多了一些。
他对许丞暖也的确是很喜欢,所以嘱托也多了些。
但他说的每一个字,许丞暖听得都很认真,毕竟能这样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的长辈,其实一辈子也遇不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