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已将阿三安排妥当。”长乐坊的翠云楼之内,珠钗女子正恭声回禀着。而她口中的这位‘阁主’竟是早前率队夜袭陵首村,被宇一航所布下的幽之阵弄得焦头烂额的半清秋 。
“听小蝶说,这个阿三的先天纯阳气,远胜于之前那俩个。依你看,这回可有把握?”半清秋仍是一身妖艳的红装打扮,只是多了张掩脸的薄纱丝巾。
珠钗女子面带犹豫之色,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都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也不知触动了半清秋哪条神经,只见她登时勃然大怒,贯劲长袖一甩,直接给珠钗女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珠钗女子不敢有所闪避,当堂被打的咀角渗血,连面纱也随之跌落,露出一大块令人触目惊心的烧伤疤痕。
“你我脸上的伤疤,都拜那个挨千刀的宇一航所赐!”半清秋揭下自己的面纱,左脸颊赫然多了三道的伤痕,言语之间,双瞳更折射出怨毒的厉芒,“想不到满庭芳这个贱人,竟把‘炀鹮’藏在了陵首村,难怪咱们在翠云楼遍寻不获。”
红袖阁历来的传统,炀鹮与赤鸢这两把奇特的伞型兵器,是分别由正、副阁主所持有。半清秋原本只是为副阁主,却觊觎炀鹮,如今更以正阁主自居,其昭然之心已明显不过。但从话语的字面上来分析,她之所以夜袭陵首村,显然是另有目的。
‘那晚满庭芳已中了穿肠剧毒,而且在咱们的围剿之下,已没了大半条命。最后她更跌落金水河,断然不可能生还。何解她又会牵扯入浮世桥之案?难不成这世间上真有冤魂作祟?’
珠钗女子噤若寒蝉,只不过她回想起谋害满庭芳的事,再加上此后怪事频生,自个也难免心神不定,背脊发凉。更何况如今除了自己和小蝶,红袖十三钗几乎全折在了陵首村,而半清秋连兵器赤鸢也保不住。整个红袖阁已成了强弩之末,稍有不慎就会被人连根拔起。
自从谋害了满庭芳之后,欧阳浩明就成了半清秋最为忌惮的人物,毕竟烟雨楼‘七把刀’的威望和实力,即便是鼎盛时期的红袖阁也难以项背。本来还担心纸包不住火,但浮世桥之案却阴差阳错地将众人的视线转移。
在半清秋的计算中,若然夜袭陵首村成功,她就不会像当下这般被动,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眼见珠钗女子略有沮丧之色,便故意道:“只要咱们破解了靖芳仙祠的禁咒,重振红袖阁指日可待。”
“阁主英明,属下拜服之致。”珠钗女子其实意兴阑珊,表面仍违心地奉承了句。
靖芳仙祠,就在翠云楼之内,供奉着红袖阁历代阁主的牌位。相传红袖阁有一门至高无上的心法名为‘醉红袖’,乃由创派祖师红袖仙姑临死之前所领悟,并利用独门禁咒封存于靖芳仙祠。
不过奇怪的是,除了第三任阁主钻研‘醉红袖’略有小成,并通过独孤世阀冶炼出炀鹮与赤鸢两大奇兵,往后的各任阁主无一能窥其奥秘。究竟醉红袖心法的真正威力到达何种程度,难有定论;但后任的红袖阁阁主,凭借着这对奇兵,都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修为达到大乘或者明羽的境界。
在满庭芳未出现之前,不论威望还是武功谋略,半清秋都是呼声最高的阁主人选。但前任阁主最后却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增设副阁主一职,正阁主只执炀鹮。
由于满庭芳是带艺投师,而且加入红袖阁不过数年,升任正阁主时难免受到各种排挤。直至她与欧阳浩明成亲,半清秋忌惮对方有烟雨楼撑腰,不得不有所收敛。满庭芳借此突围,其雷厉风行的作风得到充分发挥,红袖阁的生意也开始蒸蒸日上,逐渐取得了认可。
如此过了数年,半清秋表面对满庭芳言听计从,但心底无时无刻都想取而代之,暗地里不断笼络十二金钗,培植拥护自己的势力。终于在半个月前,半清秋得偿所愿。
本来只要取得炀鹮,再加上自己手上的赤鸢,半清秋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红袖阁阁主,更有机会练成醉红袖心法。结果却发现谋害满庭芳之后,凡是女子都无法踏入靖芳仙祠一步。
因为每年的清明、重阳,阁主需要带领阁内的姊妹到靖芳仙祠拜祭。自己身为红袖阁之首,却无法进入靖芳仙祠,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由于关系到红袖阁的声望,半清秋也不好请相师前来勘察,只得自己苦思法子,最后从一本古籍中找到‘以阳伏阴’之法——
根据书中所述,让‘正阳之子’在内独处十二时辰,即可将阴秽之气尽除。
半清秋开始以为,童子的先天阳气最佳,便特意安排一名年仅七岁的孩童,到靖芳仙祠打扫,结果进去不到三刻钟就晕厥在地,不省人事;之后又找了一定武功修为的青年,结果还是熬不到半天。而这个时候,在翠云楼欠账无数的老虫,却称他那有合适的人选。
红袖阁名下的翠云、倚云、彩云三楼,均是长乐坊内出了名的胭脂地、销金窝。每日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更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而不名观的老虫却是众多恩客里最为无赖的一个。
不管衣食住行,还是寻欢作乐,老虫都喜欢赊账,每天都会遭到几顿打。红袖阁打开门做生意,却被人隔三差五地吃霸王餐,刚开始半清秋自然不能容忍,只要老虫来翠云楼一回就打一回,却发现每次老虫即便被打得口吐鲜血、遍体鳞伤,过几天就会不药而愈。
半清秋因此刮目相看,并示意手下适当宽限。只是近个把月,老虫忽然变本加厉,几乎每天都来翠云楼,而且非头牌不叫,非山珍海味不点。在陵首村铩羽而归的半清秋实在忍无可忍,本打算取了老虫性命。殊不料老虫捡来了这个先天纯阳气绝佳的人。
此时,敲门声响起,却是蝶钗女子求见。
“小珠,事不宜迟。你明早就安排阿三去打扫靖芳仙祠。”半清秋吩咐了珠钗女子,示意其先行退下;接着才准允蝶钗女子进来。
“阁主,那个欧阳依依又来找您了。”蝶钗女子显得有点迟疑。
“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不见了吗?你直接把她撵走就是,这么点破事也来烦本阁主?”半清秋心情欠佳,话语间尽是不耐烦。
蝶钗女子连忙双手递上一只肚腹半开的竹编蜻蜓,颤声道:“欧阳丫头说了,她此番前来,并非要见满庭芳;而是代人捎几句话给阁主您。”
半清秋见竹编蜻蜓的腹内,有一幅用无数细小针孔勾勒成伞型图案,当堂眉头微蹙。她脑海里第一个闪现的人就是欧阳浩明,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度。因为即使欧阳浩明发现了什么端倪,也不会鲁莽到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欧阳依依来冒险。
“把欧阳丫头带到偏厅吧。”沉吟半响过后,半清秋还是改变了主意。
“阁主,咱们得当心欧阳浩明耍诈,要不先让小妹……”
半清秋厌烦地把话打断:“本阁主自有分寸,你别自作聪明。还有靖芳仙祠那边,你和小珠得盯紧点。本阁主不想再听到任何扫兴的消息。”
蝶钗女子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赶紧点了点头——
两盏茶的辰光后,重新披上面纱的半清秋信步来到偏厅,只见一名长发及腰的豆蔻少女正安坐于客座之上,体形相貌竟与满庭芳有七八分相似,不问而知,少女就是欧阳浩明与满庭芳的独生女欧阳依依。
‘数年不见,这丫头已出落得如此标致,而且越长越像满庭芳这个贱货!’虽然满庭芳已被自己除掉,但长期受到压制的半清秋,心理已产生严重扭曲,对于任何与满庭芳扯上关系的人和事,半清秋都无法容忍其存在。
不过,由于忍辱负重多年,半清秋早已练就喜怒不形色,善于掩饰自我的本领。故此,她还是装出一副慈爱的样子,轻轻地拉起欧阳依依,满脸笑容地说:“咱家的依依,现在都成小美人了。来来,让你清秋阿姨好好瞧瞧。”
“清秋阿姨就别笑话依依了。”欧阳依依腼腆地咬了咬小嘴唇,怯怯地道,“我娘亲她还在闭关修炼吗?依依自从去年中秋之后,就再也没见着她。清秋阿姨,是不是依依不乖,所以我娘亲她不喜欢我?”
“傻孩子,别乱想。再过些时日,你们就会一家团聚的。”半清秋说完,眼里闪过一丝旁人无法察觉阴厉之光。
“真的吗?”入世未深的欧阳依依,自然听不出弦外之音。
“清秋阿姨何时骗过依依?”寒暄过后,半清秋迅速将转入正题,“对了,方才你给小蝶姐姐的那只竹编蜻蜓,是谁给你的?”
“端木阿姨呗。”欧阳依依直肠直肚,像背书一般把话复述出来:“端木阿姨她说,您上回走得匆忙,把伞落在她那儿了。若是您这几天得闲,就去趟烟雨楼。”
‘端木霏羽果真在烟雨楼!’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半清秋万万没想到端木霏羽会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所在,一时之间,她也难以猜度对方的真正用意。
“清秋阿姨,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得回去了。你也知道,我爹不喜欢我跑来这儿。”欧阳依依说完,笑嘻嘻地鞠了礼。
半清秋故意故作不舍把欧阳依依送走之后,便神色严峻地回到自己的卧室,接着谨慎地开启床头珠帘的机关,最后跳进隐藏在床榻之下的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