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色
白切2019-01-20 22:473,236

  “是出现在梦里的那些怪花!”端木霏羽正惊疑不定,

  “啪!”地一声,还未待端木霏羽反应过来,一束凌冽的寒光从外间飞入,恰恰射中其中一只悬挂在半空的竹蜻蜓。

  寒光并没有把竹编的蜻蜓穿透,反倒是如附壁之冰,瞬间凝结成一团,陡然增加的重量,顿时将那条悬挂的纤细红线下拉了三寸。

  “遇气成形,触物凝冰,莫非是传说中千雪峰独有‘天仑之泪’?”真正让端木霏羽吃惊的不是这种在中土罕见的暗器,而是整间绿玉阁的物事都在黑暗包围之中,偏偏出手之人,却能准确无误地击中竹蜻蜓,显然是有的放矢!

  “啪、啪、啪……”端木霏羽刚想该如何应对,又有十七束寒光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射中十七只竹蜻蜓。就在十七根红线纷纷被下拉之后,地板传来一阵古怪的闷响。

  “左六,右一,前八,后四,这些方位是……”虽然屋里悬挂的竹蜻蜓过百,端木霏羽稍加推敲,就立刻猜出对方此举别有用意。

  尽管满腹疑虑,但端木霏羽应变神速,只见她随即衣袖一拂,挑起一根半倚在墙脚的竹棒,紧握于左手,迎窗而立,凝神以待。

  “啪、啪、啪、啪、啪、啪”紧接着,再有六点寒光,破窗射入!

  端木霏羽不慌不忙地用竹棒在半空画出三个浅绿色光圈,将所有射来的‘天仑之泪’扫歪。

  “因祸得福,看来你的武功已恢复得差不多。”绿玉阁内,忽地多了把低沉得可怕的声音。

  这把声音,端木霏羽的心头仿佛被灌了铁铅般沉重,莫明奇妙地变得压抑。更离奇的是,她后颈的伤口竟然开始隐隐作痛,让她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整个人的神智都不太清晰。但,当她一转身,手中的竹棒当场滑落,浑身的血液在顷间倒流,极度的寒意和恐惧疯涌而出:

  只见一个带着古怪狰狞的面具,前胸插着一朵血红纸折花,身披宽大黑袍的神秘人,不知何时已悄然安坐于床榻之上。

  “你是谁?”对方的眼神无比地深邃空洞,仿佛来自九幽冥界。端木霏羽虽然是厉声质问,却仍然掩盖不了内心的惊惧。

  “从陵首村把你救出来的人。”黑袍客的声线沙哑,所说的每个字都带着阴恻恻的鬼气,仿佛刚从坟墓里头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尽管人近在咫尺,却感受不到半点生命的气息,端木霏羽甚至怀疑那副面具之后,那身黑袍之下,并无实质的面目与躯体。此时黑袍客胸前的那朵纸折花的花蕾竟然自行徐徐绽开,如同一只染满鲜血的爪子:“镜州四怪失忆多年,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禹都浮世桥一案,可是与你有关?”端木霏羽忽地想起姜小七和欧阳浩明的对话,她知道自己这样唐突发问并不明智,可她也清楚对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带来禹都,而且还将自己留在烟雨楼——恐怕连欧阳浩明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镜州的事儿,原本我不想掺和。”黑袍客微微摇了摇头,胸前的花又缓慢收敛起来,还原为含苞待放的样子:“可是那个木盒如今在宇一航手里,我不得不出手。”

  “木盒?”这其中的因由,端木霏羽自是毫不知情。

  “我所说的木盒,就是这般模样。”黑袍客自顾自说间,已随手在虚空中熟练地勾勒出木盒的轮廓,连细节之处也是十分到位。

  “盒子上有觞文?”对方不但能虚空作画,还逼真到如同实物摆在眼前,端木霏羽也不禁讶然。

  黑袍客点了点头,又道:“八月十五之前,你需拿到此盒。”

  “以阁下的能耐,又何须假手于我一个女流之辈?”对方随意露这么一手,俨然超越了世间一般武学的范畴。端木霏羽根本无从揣测对方的真正用意。

  “知晓得太多,只会徒添烦恼。”黑袍客故作神秘地道,“就如你梦里那些丛生的泣血花,心结一日不解,终究是挥之不去。”

  对方竟然对自己方才所做怪梦的梦境一清二楚,这般奇诡的神通,在端木霏羽看来,恐怕连以高深莫测闻名于世间的镜州四怪也有所不及。

  “烟雨楼,是你的心结;绿玉阁,也是你的心结;天仑之泪,同样是你的心结,而且是隐藏得最深的心结。”黑袍客边说边站了起来,身前那个在虚空画就的图案,开始渐渐消散。

  “宇一航虽为人正直,可惜太重情义。如果不是他重返禹都,此事也不会波及你。”黑袍客说着,已缓步向端木霏羽走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当你拿到木盒之后,再前往无相禅院内的菩提塔吧。”

  被看穿了所有心事的端木霏羽,像魂魄游离了自身,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对于黑袍客的步步逼近,已然放下了所有的戒备之心。

  “镜州在手,天下我有——世人多为利欲熏心,又喜欢妄加揣测,从此中土多事矣……”随着黑袍客长叹一声,他整个人竟能直接穿过端木霏羽,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过了片刻,回过神来的端木霏羽,蓦然发现床榻的枕头多了一对散发着淡淡檀香的珠链,每条珠链上各有一十八颗深红色木珠,一对合共三十六颗——

  “天仑玉实!”端木霏羽拿起细看,登时惊喜交集。所谓的天仑玉实,其实是天仑树藤所独有的果实。相传在大地的西北之极,屹立着一座千雪峰,山上的积雪常年不化,寒风呼啸不止。在这种极度酷寒的环境之中,天仑树藤是唯一能生存的植被。

  天仑树藤有叶无花,每隔十年才会结果一次,成熟的天仑玉实遇风即落,采集的难度极大。如果单纯以隐秘性来排名世间上的暗器发射装置,天仑玉实绝对是在三甲之内。因为它表面存在着许多肉眼难辨的微小细孔,能够长时间吸附空气中水份,在内部通过一个昼夜的沉淀和酝酿,会形成一种类似水银状的物质,即是端木霏羽口中所讲的‘天仑之泪’。

  只要利用阴柔劲力从中抽取这种特殊的物质,再凝聚成‘天仑之泪’,绝对能杀人于无形无迹之间。不过,天仑玉实并不能无限量地形成‘天仑之泪’,当其表面的颜色由红变灰,端木霏羽眼前这对天仑玉实手链,就不再具备任何的异能。

  ‘一航重返禹都,必定是来见司徒定。当朝妙算司的蒋经天、蒋纬天两兄弟,无论谋略与武功,都不会比一航逊色。为何司徒定要找一航调查镜州之事?看来在我沉睡的七年里,当中必定另有事端……’

  当年因为身受重伤,处于生死边缘的端木霏羽全靠‘半息丹’才捡回一条命。

  半息丹,顾名思义就是只要半息尚存,都能把命从阎王爷那里给扯回来。虽然半息丹疗效如神,但服用者却要渡过长达七至十年的龟眠之期,才算大功告成。在龟眠期间,端木霏羽完全处于假死的状态,毫无半点意识或者行动能力,一旦受到外界的干扰则会前功尽废。

  而当初心灰意冷的宇一航之所以择居于陵首村,一方面是为了看守穆世宗的陵墓,另一方面也是最大限度地避世,保护处于沉睡状态的端木霏羽。

  ‘我醒来才半个多月,功力恢复进度未如理想。只是想不到一航刚离开陵首村,就有数拨人马来袭。若然不是这个神秘的黑袍客施救,我未必能从中脱险。本以为烟雨楼是个不错的暂栖之所,可惜……’端木霏羽联想到欧阳浩明方才对自己的越礼之举,不禁暗自嗟叹起来。

  此时,已接近午夜时分,夜幕如染墨般厚重。丝丝寒意在阵阵秋风的怂恿之下,随着窗外隐晦的月色,悄然把整个绿玉阁笼罩其中。

  心烦意乱、睡意全无的端木霏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随手披了件外衣,走近窗边正打算近驻足眺望,无意间却发现对面绣楼的窗户不知何时已被风吹开。

  ‘算起来,我差不多有十年没见过依依这丫头了。如今想必已出落成一个俏姑娘了……’端木霏羽见那绣楼搭建得十分精巧雅致,自然猜到是欧阳浩明的独生女欧阳依依的住所。

  端木霏羽正在感慨,猛地发现绣楼之内,有一名双目紧闭,长发及腰,身着雪白睡服的豆蔻少女,正缓缓步向妆台,随后机械地端坐于铜镜之前。

  ‘依依?’毕竟多年不见,加上两处相隔有着二十来丈的距离,也未能看清对方的容貌,端木霏羽一时之间并不能完全确定少女的身份。

  那少女对着铜镜,开始自我陶醉地梳理起自己那片如瀑布般垂直秀美的三千青丝。可令人觉得恐怖的是,她的双眼,由始至终都是闭着的;两片樱桃小唇却快速而有节奏地上下开合,似乎在念着什么。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通晓唇语的端木霏羽,看出少女所念的内容之后,不禁大惊失色——

  这显然是迷症发作,才会出现夜半梳头的异样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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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州奇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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