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螳螂
白切2019-01-29 10:333,376

  午夜之后,对镜梳头,不但损伤气血,更易招邪妄——

  端木霏羽本想出手阻止,可又记起医书曾提及他人迷症发作时,若被强行打断,会导致气血逆行,轻则内伤,重则毙命的描述,只得作罢。

  ‘当初为了夺得红袖阁阁主之位,满庭芳不惜抛夫弃女。依依身患如此怪病,以她的性格,即便知道也未必会回烟雨楼……’

  满庭芳与端木霏羽均师承于西方辰族的妙香师太。不过在端木霏羽尚未拜入师门时,满庭芳已学艺有成,并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对于这位师姐的印象,除了在欧阳浩明的婚宴上见过一面之外,端木霏羽往后鲜有接触。不过从满庭芳抛夫弃女的举动来看,她已知道这位师姐对权力的渴求,有着非一般的执着与决绝。

  轻功与暗器,是妙香师太冠绝西方辰族的两大得意技。

  满庭芳自四岁已开始追随妙香师太习武,加之本身天资聪颖,经过十多载的勤学苦练,暗器手法已尽得妙香师太的精髓,至于其轻功身法,更大有青出于蓝之象。

  而端木霏羽则是十岁开始习武,十三岁才拜入妙香师太门下,早已错过最佳的学习阶段,故此她的轻功造诣只能算二流。不过,端木霏羽天生思维敏捷,对于暗器有着独特见解,故另辟蹊径,根据女性身柔力弱的特点,扬长避短地研发了适合自己使用的暗器。仅仅出道三年,其暗器功夫在江湖上已是声名鹊起,超越妙香师太在暗器上的成就指日可待。

  因当年被强敌重创,加上长达七年的龟眠疗伤,其暗器造诣不进反退。但如今得到天仑玉实这绝世难求的暗器发射装置,加上在黑袍客的帮助下,功力的恢复进度超出预期,往后在暗器方面的成就自另当别论。

  就在端木霏羽思虑之间,那少女又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妆台,眨眼就在视线范围之内消失。

  ‘一航他向来不耻于司徒定的所作所为,他必然不会在皇宫久留。但禹都城内有八坊六十四井,我该如何与他取得联系?’端木霏羽深知宇一航的脾性,但人海茫茫,她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找起。

  端木霏羽沉思片刻之后,待心中有了主意,便转身回到床榻前。只见她先穿戴整齐,继而郑重地把那对天仑玉实手链戴于双腕,随后推开阁门,拾级而下,直向主楼走去。

  “端木小姐,此时已夜凉如水。你舟车劳顿,应该在阁中多作歇息。”端木霏羽刚步入主楼的大堂,一个留有八字须,身材干瘦、精神抖擞的老翁便迎了上来,客气地打起招呼。

  “多年未见,张老爷子风采依旧。”端木霏羽也客气地寒暄了句。

  眼前这名张姓老翁,其名不详。端木霏羽只知道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中土一刀’顾朝锋时,这个张老头已在其身边侍奉多年。

  关于顾朝锋的身世以及师承,端木霏羽从未听过自己母亲提起,她只晓得有三个同样刀法了得的老仆人一直追随着顾朝锋——

  老张、老尤、老关。

  老张的铡、老尤的线、老关的剪——三把稀奇古怪,深藏不露的刀。

  后来欧阳浩明把烟雨楼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外的名头也越来越响,顾朝锋便特意让这三个人留在了烟雨楼帮衬自己的徒弟。欧阳浩明也是知人善用,让老张管帐,老尤掌厨、老关打扫,三老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在烟雨楼过了十几年平平淡淡的日子。

  “今夜轮到小五值守?”端木霏羽老早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不断地从正门飘进来。

  老张尚未答话,正门外就响起一把粗犷的应答声:“端木女侠,这夜里冷得要紧,要不来点暖身子的?”

  “端木小姐,他们三兄弟酒喝多了都这份德性,你别听他瞎嚷嚷。”老张没好气地说了句。

  端木霏羽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微微笑了笑。

  姜小二、姜小五、姜小七这姜家三兄弟,年幼时曾流落禹都街头数载,朝夕难保,据说是欧阳浩明的父亲见这三兄弟可怜,加上当时烟雨楼的生意已有了一定的规模,也需要多点人手帮忙打理,于是便收留了他们。

  后来得到顾朝峰真传的欧阳浩明,见这三兄弟多年来都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便视为心腹,也开始传授了些刀法给他们。

  姜家三兄弟虽一母同胞,可三个人的性格却迥然不同。小二稳重、小五耿直、小七机智,也最得欧阳浩明信任。故此同样一套刀法,三兄弟领悟各有不同。另外,性子严谨的老关比较欣赏小二,大大咧咧的老尤则喜欢时不时捉弄下小五,而细心的老张平日与小七接触得最多——三老得闲,或者心血来潮时,也会指点指点。所以在不经意之间,再加上多年的锤炼,姜家三兄弟的刀法各自也形成了独特的风格:

  姜小二喜用双刀,长盈月缺,一长一短,攻防兼备。

  姜小五的刀组,乃是五把厨刀,分别命名为庖丁、易牙、浊氏、梵正、太和。

  姜小七则擅长七柄小巧玲珑的飞刀,发射时连环不绝,专攻要害部位,令人防不胜防。

  当然,烟雨楼除了有这六个各树一格的‘刀’,恐怕如今在江湖上声名最响的,亦最为人所忌惮的,还是有着‘绝刀’之称的欧阳浩明。尤其是顾朝峰自与莫解元在鹧州攀云岭一战,渐渐遁迹江湖之后,欧阳浩明俨然已成为新生代的‘中土一刀’。

  故此烟雨楼虽处于品流复杂的朝歌坊之内,十几年来也无人敢前来闹事,即便是朝廷的官兵也不会轻易来捋虎须——对于这些,端木霏羽心知肚明。

  “对了,张老爷子,你们楼主现在何处?”一直以来,烟雨楼只设酒肆宴席,并无客房投宿,此时早已过了打烊的点,可老张还在柜台留守,端木霏羽猜想必定有人来找欧阳浩明,而且来访者的身份殊不简单。毕竟以欧阳浩明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能让他在午夜时分都愿意接待的人,屈指可数。

  “既然端木小姐未有倦意,可先上三楼的‘揽月厅’坐坐,我这就去与楼主打声招呼。”老张并未直接回话,只是客气地指着楼梯,做了个请的手势。

  端木霏羽淡然一笑:“不急,不急。想来我也许久未尝过尤老爷子的手艺了。”

  “对对,老尤独家出品的‘参子酒’与‘红拂糕’,午夜吃上一点,正好驱寒补暖。”老张作恍然大悟状,立刻出了柜台,把端木霏羽带到揽月厅之后,立马又亲自去后厨利索地把酒和糕点端了上来。

  端木霏羽见老张对自己极为客气,心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刚想招呼对方坐下,却听见老张说:“若然主人得知端木小姐安然无恙,必定会提前出关。”

  她登时柳眉大蹙,冷漠地反问:“张老爷子何必提起那薄情寡义之人?”

  碰了一脸灰的老张,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暗自叹了口气,把酒斟满之后,接着就悻悻地下了楼。

  ‘顾朝峰又闭关参悟刀法?看来镜州四怪之一的莫解元,当真是他的毕生之敌。可怜娘亲却将终身幸福错付在这个刀痴身上,只能抱憾一生……’端木霏羽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原来当初顾朝峰为了在刀法上战胜莫解元,不断地闭关苦练,完全忽略了端木霏羽娘亲的感受,更导致俩人的婚约了了无期。

  当时尚且年幼的端木霏羽,亲眼见着自己的母亲在一复一日、永无止境的等待中,渐渐消瘦,最后因抑郁难舒而含恨而终。此事对于自小就与娘亲相依为命的端木霏羽而言,是天大的打击。所以她对顾朝峰的态度,由开始的敬爱转为憎恶,而且这份负面的情绪,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有半分的减淡。

  “霏羽,此处风大,你应该留在绿玉阁多加休息才是。”端木霏羽想得出神,连欧阳浩明究竟是何时在自己对面坐下也不曾留意。

  端木霏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想起欧阳浩明趁自己昏迷时的举动,一时之间,竟不知以何言去对。

  欧阳浩明先给端木霏羽斟满,然后边给自己倒酒,边意味深长地说:“我上来之前,已与老张他们通过气,你大可以在绿玉阁多住些时日。我保证不会有人打扰。”

  “到底有几路人马在打我夫君的主意?”端木霏羽这话问得极为巧妙,既可彰显宇一航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又能起到试探对方的作用。

  “说起来,我还未曾见过你那位夫君,鼎鼎大名的神机营前任大都督宇一航。”欧阳浩明答非所问,只是轻描淡写地举起了酒杯。

  端木霏羽也不追问,而是痛快地将杯中酒一口喝光。

  欧阳浩明微微一笑,一饮而尽之后,再把各自的酒杯斟满,夹了块红拂糕放到端木霏羽的碗里,口不对心地道:“霏羽,方才那杯酒就算我补敬你和宇大都督的,祝你俩百年好合。”

  “在小妹心里,欧阳大哥与自家的亲哥哥无异。”端木霏羽说完,第三杯参子酒入肚。她有意表明心迹,好让欧阳浩明断了对自己的非分之想。

  欧阳浩明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嗟叹道:“若然满庭芳能像你这般看重夫妻情义,我也不会和她闹至这般地步,依依更不会自小缺乏母爱。”

  端木霏羽想起绣楼的迷症少女,特意切换话题:“对了,依依也到婚配的年纪了吧?”

继续阅读:第十六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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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州奇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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