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夜未眠的皇甫鹫梳洗完毕,刚走出自己的房间,却见王三汉神色匆忙地跑近,向他低声禀报:
“不好了!羲国朝廷已出了通缉皇榜,即日起禹都全城封锁,正重金悬赏首领您和宇一航!”
‘好一个妙算司大总管蒋经天,出手果然够快。’皇甫鹫暗自吃了一惊,旋即吩咐道:“按昨夜商议好的计划,一定要在官兵搜查前,让兄弟们先行动起来。你也赶紧去布置布置。”
王三汉连忙点头允诺,领命而去。
皇甫鹫心里冷哼一声:‘只要把宇一航带离禹都,他不想反也得反!’
‘一旦宇一航被岚国的猎影组织带出禹都,这通敌叛国的罪名,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届时群臣非议,皇上也保不了他。’
同一时间,曲院街木子诚的私宅之内,蒋经天看着手上的三个指头般大的纸折蜜蜂,思潮起伏:
工蜂飞针,纯属迫不得已——自从在变成废墟的四方居看到这个折纸,蒋经天已然明白了宇一航的用意——对方这是在向当今天子自证清白。
一直以来,蒋经天都认为不承认羲朝为正统,对烨朝念念不忘的宇一航,终归是个大隐患,曾多次在司徒定面前力谏,结果都无功而返。
八年前,蒋经天的妻子身染重疾,多番求医不果,本打算向司徒定求赐‘半息丹’;结果司徒定却把仅有一枚的‘半息丹’送给宇一航去救端木霏羽,最后蒋经天只能眼睁睁看着爱妻病逝。
深受打击的蒋经天,变得心灰意冷,不但在日常事务处理上连连出错,甚至在一次围捕行动中,差点伤及太子性命。面对皇后以及群臣的非议,司徒定无奈之下,唯有暂时免去其妙算司大总管之职,以示惩戒。而深为自责的蒋经天,主动把自己关进了天牢。
深知个中因由的司徒定,有意不设具体刑期,并御批蒋经天为‘无囚之囚’。除了不用戴枷锁,还特意命人拆去其牢房的围栏,并允许在天牢范围内随意行走。
在蒋经天眼里,宇一航就是害死自己爱妻的凶手。尽管经历了六年的牢狱岁月,他心中的这段仇恨却不减反增。
而在天牢内,有着足够充裕时间的蒋经天,通过自我面对枯寂,变得心无旁骛,故此到了今时今日,无论是在武功修为,还是思维眼界,都得到了很好的沉淀。
不过此次释放,司徒定并未如皇甫鹫所料,让蒋经天重掌妙算司,只是指派木子诚等人辅助,个中的原因倒显得耐人寻味。
“老师,那个方文善与宇一航就躲在邻街的悦来客栈。”就在蒋经天思虑间,木子诚已推门走近,毕恭毕敬地向其禀报。
蒋经天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把那个纸折蜜蜂放入自己的袖口内袋。
木子诚见状,想了想,才谨慎地道:“老师,家父已接到皇上的旨意,除了风、山两纵队,神机营其余将士可任凭学生差遣。”
“子诚,你曾见过方文善。为师想听听你的意见。”蒋经天边说着,边摆弄起桌面上的茶具。
“方文善此人甚为狡诈,向来深藏不露。”木子诚想起被对方在四方居利用神机营新丁,摆了自己一道,忿忿不平地道,“但如今高调留在悦来客栈,与其说是被咱们发现,还不如说是他主动暴露行踪。另外,烟雨楼的人是否会插手此事,也是未知之数。”
“唔,能通览全局,不错。”蒋经天边把水壶置于小围炉,边赞许地道,“单是烟雨楼的‘七把刀’,就足可与整个神机营分庭抗礼。而且他们还有‘中土一刀’顾朝峰撑腰。”
“公然与朝廷对抗,其罪可诛九族。学生认为欧阳浩明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用半生心血去冒险。”
“不错,欧阳浩明一旦出手助方文善,中土九州再难有他们的容身之所。”蒋经天边沸水冲洗着茶具,边反问道,“但若然他有心投靠岚国,这难道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不过通敌叛国,就意味着要背井离乡。欧阳浩明不会这么不理智吧?”
“许予高官厚禄,或者千金美色,这些诱惑,世间上又有几个人可以抵挡?”
虽是假设,蒋经天的话却是点出了人的劣根性。但对于出身于官宦之家,自小衣食无忧的木子诚在这方面是很难换位思考。
“来,看看为师的手艺有没退步。”就在木子诚迟疑间,蒋经天已把头泡的红茶冲好了。
木子诚未曾留意杯中的茶水滚烫,待喝入口中,发觉舌头被烫得生疼,又不好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失礼,只得强行咽了下去。
蒋经天淡淡地摇了摇头,用拇、食两指拈起小茶杯,放到嘴边轻轻地吹了数次,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浅尝了半口。接着把眼帘微微闭上,写意地享受茶香缓缓渗透入自己舌头的那种美妙。
木子诚八岁时已被父亲进入春秋书斋,是蒋经天所有学生中追随时间最长,所获传授的本领也是最多的一个。他明白蒋经天是借茶道在暗喻指示,认真地想了想,才小心地问道:
“老师的意思是——等?”
蒋经天只是嘴角微扬,并未答话,只是给木子诚倒了第二杯茶。
这回木子诚拈起茶杯后,并不急着喝,确定茶水不再滚烫,才慢慢地喝下。
“如今禹都全城封锁,在此非常时期,你要特别留意那些有特权的人。”蒋经天的弦外之音已明显不过。
“学生受教,学生这就安排下去。”木子诚会意,躬身施过礼,才转身离开。
蒋经天表面继续波澜不惊地品着茶,心里却不断地比较度量着:‘烟雨楼的七把刀、中土五大世阀的丹书金卷,如果我是方文善,会选择哪一个方案?如果我是宇一航,又会如何抉择呢?’
与此同时,皇城内苑,泰福殿后山花园的一座凉亭之内,中土的当朝天子司徒定,独自一人面对着满目秋色,显得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微臣参见皇上。”一把姗姗来迟的中性声音,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有关宇一航私通岚国之事,你有何看法?”司徒定对来者似乎有着相当程度的信任。
“以蒋大总管的能力,微臣相信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蒋经天的能力与忠心,朕从不怀疑。但未找到镜州之前,宇一航绝不可以死。”
“皇上是怕蒋大总管会借此缉拿之便,公报私仇?”
司徒定微微点了点头,神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令人难以揣摩。
“微臣需要在暗中保护宇一航?”
“这倒是其次。”说到这,司徒定的语调起了些轻微的变化,“早前神机营的风纵队前往陵首村,是奉了朕的密旨,结果半途却被孤云峡。朕命玄武星君去请老关瓢子,结果整间‘来不来’都被烧成灰烬!”
“皇上怀疑妙算司里有内奸?”
“还有,朕好不容易才说服宇一航,结果人刚出皇宫,就落在了岚国‘猎影’组织手里。”诸事不顺,也难怪司徒定心头有火。
“如此看来,这内奸极有可能是‘猎影’的人。”
司徒定顿首道:“据闻暗影、叠影、幻影、乱影、虚影、浮影并称为‘猎影六子’,乃是岚国猎影组织内的中坚。即使朕与岚国交锋多年,到目前仍无法查出他们的真正身份。不过,那个四方居的掌柜方文善极有可能是六子之一。如今四方居虽成废墟,但猎影潜伏在禹都内的中坚力量并没有实质的损失。我们必须高度提防。”
“岚国人也想染指镜州?当真其心可诛!”
“皇甫灵凤早就对中土虎视眈眈,如今正好趁浮世桥一案悬而未决,想在我朝趁火打劫、浑水摸鱼。”
“皇上息怒。微臣会竭尽全力,助宇一航尽快找出到镜州所在。”
司徒定并不言语,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轻轻地向外摆了摆右手,道:“记住!绝不能让宇一航离开禹都!”
“诺!微臣告退。”
若有所思的司徒定,朝北方远眺了好一会儿,才拾阶而下,缓步走出了后山花园。
就在司徒定离开不久,两个一高一矮,以白纱遮面的白衣人,凭空出现在凉亭之内:
“想不到除了蒋家两兄弟,司徒老官手下还有这般角色。南山,你小心老猫烧须。”率先出声的是矮个白衣人。
“羲朝的妙算司与神机营、岚国的猎影组织、风雨楼的七把刀、还有各路好手如今都齐聚在禹都之内。”高个白衣人接着道,“北海,看来宇一航与咱们判官见面的日子不远矣。”
矮个白衣人又说:“咱们判官向来对镜州四怪不屑一顾,可如今对宇一航却另眼相看。还特意指派咱俩暗中护其周全,难道是因为……”
“别在这瞎猜了,走吧,办正事要紧。”
“去哪?”
“无相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