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疯劫
白切2019-05-12 17:553,362

  “至苦,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在无相禅院后庭碑林的枯井底,司徒定对站在自己左侧,先前在禅院后门迎接自己的那个肥和尚,神色凝重地问了句。

  “皇上,慧竹他人都已疯了快十年。况且这些年来,能用的法子都试过了。老衲认为,没必要还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这个肥和尚,司徒定口中的‘至苦’,正是无相禅院现任的主持。

  至苦说完,眼光随即转向离他仅两步之距、一名晕倒在地的青年僧人身上。只见那人口角流涎,身躯不时抽搐几下,周围还有不少用佛经纸折成的小船。

  “没错,慧竹是疯了很久。可他的癫狂之举,向来只在月圆之夜发作。”司徒定快速地扫了眼那些凌落的纸船,摇头道,“如今不过七月二十六,他已状况频出。肯定是遭受了某种刺激,才会如此。”

  至苦皱了皱眉头,不解地道:“慧竹身在此处,与世隔绝多时,常年不见天日。本院中除了老衲和至法师弟,再无第三个人知道慧竹的存在。”

  司徒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沉吟不语。而随同前来的木健邦,始终面无表情,似乎对俩人的谈话充耳不闻。

  至苦又想了想,才谨慎地小声提醒道:“皇上,了空师兄离奇失踪已近半个月,证因师伯又是奉命来此。若然浮世桥一案还是悬而未决,隐山寺方面必然会建议,由证因师伯替代了空师兄担任本院方丈一职。到时候,慧竹的事恐怕……”

  新方丈上任,除了要求院中所有的僧人到场见证,还要亲自对在外修行、或者别处挂单的重新核实。而慧竹身为上一任主持‘了闻’的关门弟子,他的行踪自然备受新方丈的关注。

  当初穆延霆为了找到镜州所在,也曾向了闻秘密请教过几回。而在司徒定登极之后,了闻就主动提出卸任,就带着徒弟慧竹出外云游四方。

  本来司徒定对于这俩师徒的离开,并没有太过在意。但仅仅半个月后,徵州府尹就上报,在徵州与临州交界的一处密林,发现坐化的了闻以及疯癫的慧竹。

  徵州的东部沿海,西部则与临州交界,多古树丛林,而宇一航所住的陵首村,以及穆延霆的陵墓都在这片区域——司徒定感到事有蹊跷,便命人秘密将慧竹带回无相禅院,交由现任主持至苦看管。

  考虑到慧竹身份敏感,加上疯癫的原因未明,为了掩人耳目,于是至苦便将他安置在碑林里的一口枯井之内。

  无相禅院院内的建筑从南到北,依次为天王殿、大雄宝殿、罗汉殿、藏经楼以及位于后庭的禅房、库房、舍利塔和碑林等等。

  碑林作为院内历代高僧、历朝天子留墨宝之处,平时人迹罕至。因为未经主持的批准,无论院里的僧众,还是达官贵人都不可擅自入内。故此近十年来,除了司徒定、木健邦、至苦与至法这四人,甚至连方丈了空都不知道慧竹的存在。

  至苦发现,疯癫之后的慧竹,很多时候都是沉默不语,只是呆呆地坐着或者站着,甚少吵闹。可每逢月圆之夜,慧竹就会不停折纸船,口中更不停地重复‘漏水了’这句话,此种状况每次会持续半个时辰左右,到最后疲惫睡去——近十年来,皆是如此。

  但就从了空失踪的第二天算起,慧竹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有的怪异举动,却隔三差五地出现。至苦感觉到苗头不对,所以决定向司徒定禀报。

  其实对于慧竹在月圆之夜折纸船的举动,司徒定起初也曾怀疑对方和宇一航,甚至是纸探花有关联。但慧竹所折的纸船委实太过简单,连几岁孩童都可折出来。再加上过去十年,中土九州并无出现特别怪异之事。日理万机的司徒定,几乎将疯癫的慧竹淡忘。

  直至浮世桥出现‘一死四失踪’,以及春秋书斋祭酒孔言的‘怪遇’,司徒定开始意识到,这两件事必与疯癫的慧竹有所关联,所以他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赶来无相禅院。可惜终究是千头万绪,既无法梳理,也无从查起。

  ‘可惜宇一航始终不能为朕所用……’司徒定不经意地瞥了眼身旁的木健邦,蒋经天、蒋纬天两兄弟的影像也在他的脑海骤闪而过——

  单论武功修为,木健邦并不比宇一航逊色,但木健邦思维相对固化,变通不足;单论谋略,蒋经天兄弟俩比宇一航只高不低,不过俩人的际遇和历练,远远不及。

  故此要调查‘镜州’这种离奇之事,在司徒定心底,宇一航无疑是最恰当的人选。可如今宇一航与岚国猎影组织藕断丝连,被悬红通缉,已成惊弓之鸟。若然不是被蒋经天抓捕,就是已逃离禹都——

  想到此处,司徒定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他也开始犹豫,究竟是将慧竹留在原地,还是转移到新的地方,哪种方式更为妥当。

  至苦见司徒定也是一筹莫展,便道:“皇上,要不先在敝院吃点早饭?”

  “况老头的粥档还在?”司徒定紧绷的面容,露出一丝难得的轻松。

  “至法师弟想必已将况老施主的淮山枸杞粥,送到了老衲的禅房。皇上,请。” 至苦双手合十,微微颌首答道。

  司徒定当即按了按向木健邦的左肩,借力腾空跳起。木健邦见状,也立刻劲贯双掌,恰如其分的柔力往司徒定的脚底轻送,对方便跳出数尺深的井底。

  司徒定刚站稳,只听见井内传来几下清脆的响声,回头一看,木健邦已气定神闲地站到他的身旁。

  随后,跳回地面的至苦,熟练地拨开用作掩饰的灌木,然后带着司徒定二人离开碑林。当。

  当他们走到至苦的禅房,发现一名身材瘦削、手长脚长的老僧似乎已恭候多时。

  “阿弥陀佛,有劳至法师弟。”至苦念了句佛号,示意那名老僧退下。

  至法也不多言,先后向司徒定和木健邦施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为了保证司徒定的人身安全,木健邦特意上前将禅房的门先行推开,并将内里的陈设扫视一遍,确认无碍后,才请司徒定进去。

  一进门,茶几上那三碗还微微冒着热气的粥就映入司徒定的眼帘。司徒定满意地点了点头,再命木健邦用银针试探,然后示意至苦一同用膳。

  “对了,员外,老衲听院里值日僧说,蒋太傅今早也帮衬了况老施主。”至苦喝了口粥,刻意回避了有关慧竹的话题,而且只称‘员外’,足见其保密性做得甚好。

  司徒定只是轻轻地哦了声,就继续喝粥。

  其实因为慧竹的问题,出于谨慎起见,司徒定早在十年前就授意妙算司,调查清楚无相禅院周边所有商贩的来历和背景,以免有人浑水摸鱼。

  至于卖粥的况老头,当时调查的结果是父母不详,孤身独居。不过况老头来禹都之前的经历,与金怀梓一样,完全无从查起——这点自然引起了蒋经天的注意,在得到司徒定的首肯之后,蒋经天决定亲自出马。

  可是通过大半年的接触,蒋经天发现况老头除了一双眼睛别具神采,其他方面与普通的老人没什么不同。再后来,蒋经天因为‘半息丹’的纠纷被囚天牢,司徒定便让蒋纬天停止对况老头的调查。随后这几年,无相禅院也是风平浪静,司徒定就不再怀疑况老头。

  虽然况老头的摊位不起眼,但所煮的粥,火候拿捏得极佳,所以除了无相禅院的僧众,还有司徒定,蒋经天以及他的几名学生都成了他的回头客。

  蒋经天不会无的放矢,这点司徒定心知肚明,毕竟蒋经天与蒋纬天都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而且这两兄弟追随在他身边几十年,做事向来有分寸,司徒定也甚少过问。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从蒋纬天失踪之后,相比起立场未定的宇一航,蒋经天显然已是司徒定身边最值得信任,也是最具谋略的帮手。

  “叫至法多留个心眼,别因小失大。”司徒定知道况老头市侩贪财,也清楚他常常借送粥之名,诓人找至法求签算命。尽管这些年也没因为这个出过什么乱子,但当下情形有所不同,司徒定当然得慎之又慎。

  至苦赶紧站起来,躬身称是。而一直沉默不语的木健邦见状,忽地对司徒定低声耳语几句。

  司徒定越听脸色越发难看,未等木健邦把话说完,就喝道:“如今乃非常时期,为何西厢还有香客留宿?”

  至苦连忙双掌合十,面带尴尬地答:“金老舫主的三位夫人,时常在本院吃斋念佛,极为诚心。况且自金舫主头七之后,三位夫人几乎每日都来添香油。我佛慈悲为怀,老衲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岂有此理!”火冒三丈的司徒定差点就拍案而起,“金耀岱的暴毙,说不准与那三个妇人有关。你明知到朕……本员外要来,还不分轻重,简直不知所谓!”

  “皇……员外息怒,是老衲考虑不周。要不——”至苦吓得浑身哆嗦,差点就跪下。

  司徒定懒得理会,示意木健邦立即陪同自己离开。

  岂料木健邦刚把门打开,却发现刚才已然离开的至法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而且整个人冷汗直冒,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恐惧所支配!

  ‘不好——’木健邦刚察觉到不妙,一把利剑已从后至前,轻而易举地刺穿至法的右肩,并直取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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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州奇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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