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作坊亏本,连工人的工钱都结不出来,杨潇潇一筹莫展。
但是每每回到家中,她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正常和杨母和杨乾元聊天说话。
三日后就是魏郜来家中吃饭的日子,杨母遣杨潇潇去买来许多菜式,准备好好地做一顿宴席,款待未来的姑爷。
杨潇潇囊中羞涩,却也不敢不按照母亲的吩咐办事。
从前存下的那些私房钱,也在开办作坊时用去不少,加上现在一些开支,早就被榨干了。
白天没事时,她还要假装出门,假装作坊里还有许多事情做。她倒是也没有坐以待毙,抱着说像从前一样走街串巷的叫卖。
但毕竟现在书铺开得多了,加上更多人喜欢艳俗小说,她叫卖的效果极其不佳,有时候能卖出一两本,有时候一整天都白白做工,什么收获都没有。
晚上回到家,她巴拉树下的小箱子,里面已经没有银子,只剩下从前南荣允昶赏赐给她的那柄扇子。
她拿起扇子,仔细瞧了瞧。月光下,扇子极其典雅好看,扇骨是上好的花梨木,扇面的题字潇洒隽秀,扇坠子更是上好的玉石,在月光下通体透明。
杨潇潇还记得,南荣允昶曾经说过,这把扇子价值不菲,她若是不喜欢,就可以拿去当铺里当掉。
“我……要不要把这把扇子当掉,度过难关?”杨潇潇蹲在树下,月光透过树荫,在地面上印下一个斑驳的光圈。
“不行……”在杨潇潇心底,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反对的声音,悠长悠长的,不停的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是南荣允昶送给你的东西。
尽管,这送法有些简单粗暴。
但在杨潇潇的内心深处,依旧觉得这柄扇子异常珍贵,不舍得去当掉。
过了一会儿,她将扇子放回木盒子里,用泥土将盒子掩盖起来,自言自语道:“等到什么时候,家里真的有急用时,再拿出来当掉也不迟。”
***
这几日,魏郜始终被魏夫人关在房间里,他出不去,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通过小童知道一点儿消息。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出去,我要去见潇潇,你快帮我想想办法!”魏郜对小童说。
小童在府上周旋,一面打掩护,虽然好几次尝试逃跑都失败,最后,他们想出一个主意,从屋顶逃跑,从房顶上直接跳到院子外面去,这样便不会被魏府的护院抓住。
除了跳下去有些难度,其他事情倒也还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不知不觉,三日就过去了,到了魏郜去杨潇潇家中见面之日。
这几天,杨潇潇整日里都在叫卖,想方设法筹钱出来,但生意惨淡得超乎寻常,简直凄惨无比,连那两位工人的十两银子的工钱都没有凑出来。
她整日里心事重重,也没有注意这两天魏郜毫无人影,只当是他做生意忙得顾不上她。
傍晚时分,杨母一早便做好晚宴,桌子上摆满各式各样的菜式,隆重又热情,想着魏郜应当会早早就过来。
但这会儿子太阳都已经落山,将天边的青山远岱都已经染上薄薄的红色,可是在望眼欲穿的道路的尽头,却依旧没有看见期待的人影。
杨母等不及了,担心又焦虑的问:“潇潇丫头,魏郜这小子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其实杨潇潇心里也焦急无比,魏郜说要娶她,要来她家中,说的那般深情款款,情真意切,她想,他应当是迫不及待,肯定一早便来了,怎么能这会儿都没人影。
但在哥哥和母亲面前,她还是要装出一副心里有底,胸有成竹的模样:“可能是什么事情耽搁了,我现在去路口上迎他一下。”
“那……那你去吧,早去早回啊,饭菜都要冷了!”杨母焦急的说。
杨潇潇点点头,朝院子外面走去。
今日,她特意穿了一身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裳,鹅黄色的水衫,轻薄的广袖,在夜风中一吹便轻舞飞扬,宛若下凡的仙子。
头上戴着魏郜曾经送她的簪子,她本就生的好看,略施粉黛便很出挑了。
杨潇潇走到自己院子出去的主街路口,她也不好再走远了去,不然显得自己好似过分焦急,倒贴一样。
她在路口站着,面朝着魏郜过来的必经之路,宛若站成了望夫石。
杨潇潇不知道,在主街不远处的酒楼楼上,南荣允昶和庄庭筠等人正在吃酒聊天,南荣允昶便瞧见了杨潇潇,闷声不肯的喝下一杯酒。
傅宜修一本正经的说:“如今市面上艳俗小说流行的很,这上不得台面,为何越来越多,如今都已经明目张胆的在卖了!”
“是啊!”庄庭筠点点头,“你可不知道,最近新上市的书,全部都带着香艳的前段。这书时兴才不过两个月,从最开始的剧情中间穿插了一点香艳场景,到现在已经是香艳场景里面穿插了一点剧情!”
庄庭筠拧着眉头,愁眉不展的模样,“这看得我着实头疼,看年下半年的市场萎靡了,今年文晏榜也没什么好书……”
傅宜修见南荣允昶失神,疑惑的问:“允昶,七王爷!我们正聊着图书市场泥,你作为司掌出版署的大人,你怎么的也要想想办法,稍微遏制一下这糜烂的风气吧?”
“就是,允昶,别的不说,若往后市面上永远都是艳俗小说,那百姓得颓废成什么样子?”庄庭筠无比忧心的问。
傅宜修忽然天真的问:“庭筠,你说,这艳俗小说,他们会不会看着看着也觉得没劲儿,往后便不流行了?”
庄庭筠望向傅宜修,然后摇摇头,郑重其事的说:“我看不太可能!人往高处走,是要突破匆匆阻力,克服种种困难才能抵达彼岸,但人若是想要堕落,那边会一直堕落,永远都不会停下,直到最后变成一滩烂泥。”
“你看如今,写艳俗小说的作家和一些印刷艳俗小说的作坊以及书铺,已经将正规印刷书的作坊书铺给挤兑的垮掉了。”庄庭筠眼中带着悲悯,然后努了努嘴,朝窗外示意一下。
傅宜修便望过去,看见杨潇潇正在路上等着人,顿时明白过来,这便是南荣允昶魂不守舍,郁郁寡欢的原因。
“允昶,你说,咱们要不要上书皇上,出台一些政策条例,管理一下图书市场,再这么下去,只怕明明是风雅之事,最终变成艳俗堕落的精神世界了。”傅宜修连忙说,这样一来,倒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帮助杨潇潇,也算是顺了南荣允昶的心意。
但此时的南荣允昶,整个人的心思都不在图书市场上,自从那日他和玲珑姑娘一同花天酒地,晚上回去找来侍妾侍寝,第二日醒来便像是丢了三魂七魄一般,整个人都没了神采。
庄庭筠见南荣允昶毫无反应,无奈地叹了口气:“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葬落花啊!这事情,什么东西都易求,唯独着情字难求。”
***
魏府。
魏郜已经将绳子套在房梁上,只等着时机成熟,自己爬上房梁,然后在屋顶开一个洞,就可以逃之夭夭了。
只是,这时机成熟着实等的他两眼上翻,险些就无聊的冒出草来。
“什么时候才行啊?”魏郜蹲在屋子里,有气无力的喊。
小童在屋外,鬼鬼祟祟的观察着四周,大声喊道:“大少爷,夫人知道您是今日去杨小姐家中,所以护院一直在您屋子周围转悠,实在是没机会出去啊!”
“那你想办法把他们引开!”魏郜没好气的道。
“这招咱们已经用过了,只怕不顶事啊!”小童无奈地哀嚎,“要不等一会儿天黑了,你趁着月色逃走,量他们也发现不了。”
“好办法!”魏郜觉得可行,这应当是最稳妥的办法。
渐渐地,他等到太阳落上,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然后才爬上房梁,上了屋顶,直接从房顶上跳出院子。
还在小童一早就已经踩点,在外面的地上也扑满柔软的垫子,这才没有伤到魏郜。
***
街上的灯笼已经亮起来,长长的一条,宛若盘在京都的一条火龙。
夜色繁花似锦,路上车水马龙,火树银花,但杨潇潇却莫明觉得蒙上一层哀婉的纱,整颗心都是灰蒙蒙的。
杨潇潇已经在路边站了许久许久,却始终没有看见魏郜的人影,她原本就不甚踏实的心,此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有登徒子见一个姑娘家独自站在路口,人又生的水灵灵的分外漂亮,忍不住上千去调笑几句。
南荣允昶见此状况,不由自主地拧起眉头,想也不想便从二楼的窗户上跳下去。
庄庭筠和傅宜修正讨论的热火朝天,虽然南荣允昶并不加入,但他们也商量着应当怎么办:“你说,要不什么时候在文晏阁开一个讨论会,让大家都来出出主意……”
忽然一下,南荣允昶的影子便消失无踪,两人都楞了一下,不约而同的朝窗外望去。
只见南荣允昶径直朝着杨潇潇走去。这会儿,登徒子正去拉着杨潇潇的手臂,想要强行将她拖回家。
许是这几日艳俗小说看多了,这些登徒子的左派都有些放浪,言语也费外露骨。
登徒子的手还未落下,忽然,就被一直强劲有力的手固定住,他正骂骂咧咧的喊:“是哪个不长眼的坏爷爷的好事?”
随后,登徒子一回头,看见是个极其俊美的男子,顿时,大喊大叫的声音便湮灭下去,眼中露出害怕和怯弱。
就算不知道南荣允昶到底是谁,但看着他的容貌衣着,也明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立马跪地求饶:“我错了,大爷扰民,我什么都还么做呢!”
“滚!”南荣允昶冷冷的低吼一声。
就在这时,小豆子已经从楼上冲下来,立马拉过南荣允昶的手,小心翼翼的擦拭一遍。
杨潇潇望着他,心绪不定。
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受人欺负不在少数,像刚刚登徒子这情形也不是应付不过来,但无论如何,心中也还是害怕的。
忽然被人救了,感激之情汹涌而来,朝着南荣允昶微微一笑:“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那一瞬间,南荣允昶便想,回眸一笑百媚生也不过如此。
花开也是她,花落也是她,天地万物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