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雅间，南荣允昶正同庄庭筠喝茶闲谈，他拧着眉头思索，同时还随意问：“这一次文晏榜的影响力如何？”
庄庭筠摇摇头道：“文晏阁就在出版署斜对面，你还不知道情况？想打趣我直说便是，还要拐弯抹角的说。”
“你看外面。”忽然，南荣允昶将扇子指向窗边，顺势望去，外面下着鹅毛大雪，皑皑一片。
庄庭筠深深地看了一眼，并未答话。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南荣允昶幽幽的叹道。
“你的意思是说，活字印刷术成功了？”庄庭筠惊喜地瞪大眼睛，眼中充满希望。
南荣允昶点点头，云淡风轻的语调里藏着一丝汹涌的情绪：“今日刚刚收到宫里的消息，说已经有了第一批工匠和印刷版，等春节一过，就派到出版署里来。”
庄庭筠目光稍稍往下望去，正巧看见杨潇潇和魏郜有说有笑，他隐隐带着担忧：“那，出版署的书庸是不是就要被解雇了？”
“绝大部分是的。”南荣允昶点点头，“但也不是绝对，还有一部分孤本，珍贵的经文之类的，还是需要手抄，不会用活字印刷术。”
“那你……会留下她吗？”庄庭筠望着杨潇潇，担忧的问，“听说，今天她在梨园里冒犯了你。”
“你好像对她挺关心的。”南荣允昶似笑非笑，并不直接作答，同时还捅刀似的说，“而且，你也看见了，坐在她对面的就是她的小情郎呢。”
庄庭筠对于南荣允昶的揶揄毫不在意，他温柔的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南荣允昶忽然笑起来，鼓励似的说：“不过也没关系，你和那个男的嘛，怎么看都是你更优质，你的胜算还是挺大的。”
“你有闲工夫打趣我，还不如想想如何管理出版署。等到来年，你恐怕就没时间这么混吃等死了！”庄庭筠眼睛完成月牙，笑眯眯的道。
南荣允昶无所谓的耸耸肩，耍无赖似的说：“如果不好管理，我就跟父皇说实力不济，难以胜任，换个皇子来管理就好了呗。反正我就是一个靠脸吃饭的闲散王爷，能力从不在我的担忧里。”
“唉，你呀你呀……”庄庭筠无奈地摇摇头。
吃完饭后，南荣允昶和小豆子一起回王府。他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的盯着飘动的轿帘，眸光深邃，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豆子难得见他这般模样，疑惑的问：“王爷，您怎么了？”
“小豆子，你说，出版署是不是应该好好管理起来？从前是个不受重视死气沉沉的地方，等到生机勃勃的时候，势必得规范一点。”南荣允昶喃喃自语似的问。
小豆子连连点头，期待的说：“王爷英明，料事如神！”
“首先，精神面貌一定要好。”南荣允昶将折扇在手里狠狠一拍，吩咐说，“那先人人做一套工作服吧，这样看起来就很规范。”
“是！王爷的想法真的是太棒了！”小豆子两眼冒着星星，激动的说。
南荣允昶早已习以为常，不痛不痒的嘀咕，“这样一来，杨潇潇也能看得顺眼一点。”
***
翌日，杨潇潇没有去出版署，她只是托书庸带话给管事先生，说家里哥哥病重，她要留下来照顾。
事实上，杨潇潇是害怕昨天得罪南荣允昶，被他追究责任，反正能躲就躲着。像他这种小肚鸡肠的人，指不定怎么折磨她。
晌午时分，南荣允昶带着小豆子到出版署，摇着扇子，披着雪白的狐狸毛披风，优哉游哉的朝抄写汤里走去。
管事先生看见他，惊讶的瞪大眼睛，连忙过去问候：“王爷，您今日可真勤快，居然有空来出版署里。”
“我哪日没来？”南荣允昶没好气的说。
“这……”管事先生心想，不是你说阁楼没修好前不来吗？！
南荣允昶轻轻哼唧一声，然后说，“经文进展如何？”
“还得再找兼职书庸，只怕到时候很难完成任务。”管事先生担忧的说。
小豆子忍不住，连忙问：“怎么会这样？昨日不是找来几个，说是可以完成任务了吗？”
管事先生为难的道：“杨潇潇的哥哥病重，这些日子要在家里照料他。”
南荣允昶摇扇子的手停下来，眼刀猛地甩出去，他冷冷的问：“这话你信？”同时在心底冷哼，我又没说要找你麻烦，躲的这么快。
“这……”管事先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你带人去他家里看看，如果真的病重，安排个人照料着，总之，把杨潇潇带回来赶工！如果如期完不成手抄经文，你这个管事先生就别做了！”南荣允昶下达命令。
“是是是！”管事先生不停地点头，赶忙朝着门外走去。
没一会儿就到杨潇潇的家里，见落败的门扉叹了口气。
管事先生敲了敲门，是杨潇潇开的，他让小童把补品递过去，直接了当的说：“杨书庸，你哥哥病情如何？”
“就那样吧……”杨潇潇低着头，装出担忧的模样。
管事先生连忙推着小童说：“他来替你照顾你哥哥，你现在跟我回出版署，经文赶工呢，若是少了你怎么行？”
“只怕……只怕不行……”杨潇潇垂着脑袋，一脸担心的说。
管事先生见她欲言又止，连忙询问情况。
杨潇潇嗫嚅着嘴唇，吞吞吐吐的说：“那个……那个我在梨园的事情，想必您也听说了。王爷觉得我邋遢，我不敢回去玷污他的眼，我看我还是……”
“你不邋遢，只是穿的破烂一点。”管事先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叹口气，“跟我回去吧，这些日子王爷都不在署里，而且署里准备定制一批工作服，人手一套，到时候整整齐齐的。”
能在出版署工作的书庸，若是女的，一定想钓个金龟婿，打扮的都花枝招展，就更加显得杨潇潇脏兮兮的。
“这……”杨潇潇有些犹豫，她想起南荣允昶做的事情，担心自己抄完又不能结款，还不如抄东野先生的书保险。
就在此时，杨母打开门，冲着院子大喊：“你这个死丫头，面子这么大？连上工都不去了？！还跟我说什么临近年关，没活做了……”
只见小童站在杨母身旁，应当是说了些什么。
顿时，杨潇潇脸颊一红。
管事先生拉着她朝外走：“赶紧走吧！都露馅儿了！”
等两人到出版署时，抄写大堂里站着两个裁缝铺的小工，一个给人量尺寸，一个在登记。
小童大声说：“还有两天就放年假了，明年上工时，你们就有新衣服穿。在这几天里，一定要加紧努力，将经文赶出来！”
“那这个工作服是免费发放吗？”杨潇潇刚刚坐到工位上，紧张的问。
小童一顿，然后说：“算是免费发放，但你们要缴纳押金，等离职的时候归还工作服，署里会将押金全数退还。”
大堂内一阵小骚动，随后便安静下来，众人认认真真的抄写经文。
“现在，离完成任务还差很多，今天晚上大伙集体加班！谁贡献最多，谁就赏银十两！”忽然，南荣允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冷不丁来了一句。
杨潇潇一听见他的声音，条件反射似的将头埋下去，就希望他不要看见自己。但贡献最多的赏银倒是非常不错，若说抄书快，有谁比得上她？这顶得上她朝五本东野先生的书了！
南荣允昶说完之后，就离开抄写长，管事先生一路小跑的追上去，担忧的问：“王爷，这赏银应当如何做账啊？”
“本王自掏腰包！”南荣允昶没好气的说。
“那边好那边好，您有所不知，年关时，监察局查账可是很严格的，一点差错都出不得。”管事先生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忍不住小声嘀咕，“您若是想给杨潇潇钱，您直接给便是了，为何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嗯？”南荣允昶猛地停下脚步，斜着眼睛望过去。
管事先生又出了一阵冷汗，讨饶似的说：“王爷这么做，自有您的道理，小的已经老糊涂了，又怎么猜得到。”
“你知道便好。”小豆子气鼓鼓的说，自己王爷永远是最棒的，谁都说不得！
自从南荣允昶设下十两银子的奖励，书庸们加班也不抱怨了，就连工作效率都提高了很多。
到第二天时，工期就已经赶上从前预定的进度，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可以完成。
时间不知不觉得过去，很快就第三天了，书庸们平均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好在管事先生和小童们也跟着加班，将抄写堂的炭火生的很旺。
杨潇潇有些许感慨，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度过温暖的夜晚了。
烛火摇曳下，她伸了个懒腰，转动转动手腕继续抄写。
每抄完一百份经文就放到右上角，会有小童回收过去并且登记册数。
这会儿，杨潇潇抄写完最后一百份，她有些内急，连忙跑去如厕。
等回来时，大伙都一副轻松的模样，拍打着肩膀大声聊天，小童正在台上登记最后一批经文的数量，统计每个人的总数。
“刚刚小童说，经文已经完工了，还多出一些呢，不过可以作为备用。”一个书庸笑着跟杨潇潇说。
她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刚刚碰到放在桌面上的宣纸，顿时觉得轻薄了些。她拧起眉头喃喃自语：“我抄写的经文怎么少了？”
莫非，有人为了得到那十两银子的奖励，故意偷了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