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买本东野先生最新出的流行读本吧……”杨潇潇抱着书,低着头一路一路问。
时常有人嫌弃得挤兑她几句,她也怕耽误别人看台上的女娇娥,几乎是蹲在地上卑微的穿过去。
“这位公子……”猛地,杨潇潇眼前一亮,这上好布料的主子定然非富即贵,她多说几句好话,肯定就被忽悠买了。
杨潇潇一抬头,看见南荣允昶端端坐着,正垂着眼帘睥睨着她。
那一瞬间,杨潇潇心头一紧,反感和排斥从心底涌上来,她拼命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缓缓地挪走开了。
原本南荣允昶就不搭理她,那她也可以当做看不见。
这会儿子天色尚早,按理说书庸还未下工,但杨潇潇担心自己的书稿又会被南荣允昶卡住,这才出来谋出路。
南荣允昶见她对自己视若无睹,神情稍有变化。
小豆子立马反应过来,连忙叫住杨潇潇:“等等。”
杨潇潇虽然现在恨不能把南荣允昶大卸八块,但她不敢和大佬对着干。
她转过身赔着笑脸,目光却盯着小豆子:“小豆子,你可是要买东野先生的新书?”
小豆子赶紧给杨潇潇使眼色,但她跟看不见似的,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此时,南荣允昶冰冷又危险的问:“这些天不是赶工抄经文吗,你怎么在这里?知不知道工期很紧?”
杨潇潇气得胸腔上下起伏,压低声音冷冷的反问:“只怕是王爷不知道工期很紧。”
“此话何意?”南荣允昶见她没有平日里逆来顺受,此时倒有些乖觉,顿时眯起眼睛。
杨潇潇愤愤不平的说:“若是王爷在乎经文,又何必卡我的稿子?按照原定计划,时间宽裕,绰绰有余。”
南荣允昶挑起眉头,摇着扇子的手停下来,啪嗒一声合上,凑近她冷冷声问:“所以,你在质疑我?”
杨潇潇微微一福身,毕恭毕敬的问:“小人不敢,毕竟天大地大,王爷开心最大。”
“你还讽刺我?!”南荣允昶稍有怒意。
他平时虽然不至于云淡风轻,但也不是个爱动怒的人,不过看着杨潇潇,他没来由得一肚子火气。
他明明就已经让管事先生把工钱结给她了,肯定只会多不会少,怎么不懂感激就算了,还对他满是敌意。
“小人不敢。”杨潇潇依旧低着头,一板一眼的回话。
小豆子见自家主子浑身上下被一层薄薄的怒火包裹,心中大呼不妙,但杨潇潇故意低着头,也不看他眼色,想提醒都没办法。
“什么叫我开心最大?”南荣允昶也不听小曲儿了,只顾盯着杨潇潇。
杨潇潇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铁了心要和他对着干,咬着牙说:“比起王爷开心,我抄写的书稿不算什么,我一个月的努力也不算什么,就连出版署的任务,所有书庸的身家性命都不算什么……”
“杨潇潇,你好大的胆子!”忽然,小豆子大喊着制止她。
在主子没有动怒之前,他一定要先动怒!这是做奴才的守则之一。
果然,南荣允昶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反倒是云淡风轻起来,往后一靠,轻轻摇着扇子:“让她说!”
南荣允昶本就身份高贵,他这边稍有风吹草动,顿时就牵动所有人的心,就连台子上的戏子,音色都变了几分。
杨潇潇想也未想就冲口而出:“难道不是吗?玲珑姑娘跳楼,对你来说不过是不懂分寸;我从未招惹你,你却处处寻我麻烦,卡我稿件拖欠我工钱都算了,我可以忍,但你竟然放火烧阁楼……呵,我也算有面子了,竟然让王爷这般大费周章。”
小豆子见南荣允昶已经铁青着脸,大气也不敢出。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杨潇潇,其实离得近,没低头,仔细瞧着她也算是标志的美人,虽然和自己比还差了一截,但也很不错了。
杏眼瞪得溜圆,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因为过分操劳加上营养不良而面色蜡黄,但姣好的五官很是耐看。
杨潇潇说完之后,顿时,她的心脏就提到嗓子眼儿里,虽然没人说南荣允昶杀人不眨眼,但她公然冒犯皇族,打她几百板子,关进大牢都不为过。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屏息凝神,静静地看着他们。
“你错了。”忽然,南荣允昶开了口。
杨潇潇此时只想跪地求饶,她一向能忍耐,今日怎么就这般冲动。
“你并非没有招惹我。”南荣允昶缓缓地说,然后竖起手中的扇子,微微指着她,一脸厌恶的神情,好似看见什么不堪入目的脏东西,“众所周知我有洁癖,而你,太邋遢。”
“你出现在我视线里,就让我觉得不舒服。”南荣允昶继续说。
那一瞬间,杨潇潇反应过来,原来,原来是这样,她已经脏得让人觉得厌恶了吗?
他的眼神像是一根根针,刺在她心上。
“那小的就不碍王爷的眼,这就走。”杨潇潇抱着书转身就走。
在她的身后,不少人小声嘀咕:“确实脏的可怜……”
“但谁不想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生活所迫……”
“听说她哥哥瘫痪在床,要靠她来治病;母亲也生了病,不能出门……”
“这些事情,娇生惯养的王爷又怎么会懂的。”
南荣允昶隐约也听见一些旁人的嘀咕,撇着眼问小豆子:“他们居然觉得我过分?”
小豆子连忙谄媚的说:“王爷当然不过分。您有洁癖,看见污秽的东西自然讨厌,不怨您,这是不可控的。”他顿了顿,又小声说,“但杨潇潇家境贫寒,穿不上新衣服,也非她之过错。”
“本就不是对错的问题。”南荣允昶无所谓的站起来,优哉游哉的离开梨园。
人与人相处,讲究的还是契合。
***
杨潇潇刚刚气冲冲的走出梨园,立马就被人叫住:“姑娘请留步。”
身后传来喊声,杨潇潇吓了一跳,以为是南荣允昶不想放过她,要来找麻烦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文雅男子追上她的脚步:“姑娘,可否看看书?”
“当然当然!”杨潇潇见来了顾客,立马把书递过去。
这位书生见杨潇潇可怜,想要买本书支持支持,又见字迹工整,东野先生的小说写得也很好,自然就买下。
她抱着书一路走一路问,倒是卖出去几本。她忽然发现,其实也不必非要去槐市卖书,平日里一路叫卖也不错。
去槐市的都是些读书人,目的性太强,交易成功相对困难,但路人也有许多图新鲜买一本瞧瞧的,好忽悠。
南荣允昶也从梨园出来,坐上马车,瞧见正兴致勃勃推销的杨潇潇,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感慨说:“倒是有一股努力生活的劲儿。”
等马车刚刚擦过时,见一个身骑骏马的英俊男人停在她身边,南荣允昶不过是堪堪掠过,便觉得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姑娘,来本书?”男子坐在马车上,低着俯视杨潇潇。
“好嘞!”杨潇潇连忙拿出一本书递过去,却发现是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了,惊喜的喊,“锆哥哥?你回来了?”
魏郜嘴角噙着笑容,在霞光的映射下,脸上带着的浅浅笑容泛着甜味,他翻身跳下马,连忙将披风裹在她身上,温柔的说:“大冷的天,还不知道穿多一点。”
“我在动,不冷。”杨潇潇许久没这般开心过了,最近着半年,魏郜都在外经商,“你何时回来的?”
“今日刚回来。”魏郜浅笑着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大包东西,塞到杨潇潇怀里,“这是我给你带的小玩意儿,你收着。钱不够用时问我要,别卖知道吗?”
“嗯嗯!”杨潇潇抱着书,搂着他送的礼物。除非走投无路,她从不当魏郜送的东西,一直都好好珍藏着。
魏郜和杨潇潇是青梅竹马,原本好好地一对鸳鸯,若不是杨家家道中落,如今也应当在一起了。现在,魏家自然容不下杨潇潇。
准确来说,容不下的不是杨潇潇这个人,而是容不下她无底洞一样的家庭,娶了杨潇潇,就相当于娶了她的母亲和哥哥。
魏家虽然也富裕,但也不想要这么一个儿媳妇,他们还有太多门当户对的闺秀可以选择。
“我带你去吃饭。”魏郜兴致勃勃的说。
杨潇潇也欣然接受,跟着他走进酒楼。
魏郜点了一大桌子才,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他这半年的所见所闻。杨潇潇博览群书,总是能接下魏郜的话茬,聊得不亦乐乎。
吃到一半,杨潇潇忧心忡忡的说:“郜哥哥,时间也不造了,你要不先回府吧?若是晚了,夫人又要责骂了。”
魏郜吃了一块肉,温柔的说:“不妨事,时间还早。原本按照坐马车的时间算,要掌灯时分才能到京城。”
杨潇潇想起他骑马回来的,一路冒着风雪,只为争取一两个时辰和她吃饭,顿时心中涌起暖意,无比感动。
“郜哥哥,除却真心实意,潇潇无以为报。”杨潇潇握着魏郜的手,眸光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深情款款的说。
魏郜忍不住打趣她道:“想以身相许便直说,我爱听,不必遮遮掩掩。”
杨潇潇又是羞赧又是难过,她垂下眼帘,脸颊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朵上,恰到好处的掩藏眸子底下的难过。
她又何尝不愿以身相许,只是她清楚,彼此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从她家的门楣被人替换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杨潇潇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悲悯起来。
等吃完饭后,魏郜关怀一番,拉着杨潇潇去买胭脂水粉,还要给她置办一套过年的新衣裳。
杨潇潇很想要,但她不能收,新衣服太明显,母亲一定会把主意打到魏郜身上。
平日里他送的小礼物,她都埋在院子里的树下,从不敢见光。
魏母也怕杨潇潇贪婪,所以将魏郜盯得很近,每一分钱都要追究来去。所以,魏郜想要给杨潇潇买点东西,他还要费些脑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