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傅莞并没有多丑,只是有一块覆盖了半张面孔的胎记,但在青春期的孩子们眼中,就像病毒,癌症一般,不能靠近。
傅莞当然在意,但她始终表现得很坚强,镇定自若。
季念最佩服的,就是她的坚强。
“想什么呢?”迟晚伸出五指在发呆的女人面前晃动。
“哦,就想过去的你啊,哈哈。”季念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
她还不打算对迟晚说出自己的猜测,这实在太大胆太荒唐了。
傅莞明明三年前就死了,她和陆云深亲自去辨的尸。
“暂时知道的就是这些,没想到短短一周有这么大收获。”
“是啊,我也好意外。”朋友最大的心愿有了进展,她还是非常替她高兴的。
季念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联系人:傅斯寒。
季念抬头看着迟晚,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迟晚点点头。
接通键被按下,扬声器也一起被打开。
“迟晚和你在一起吧。”男人用了肯定的语气。
显然,他的人已经看到了他们一同出现的情景。
“嗯。”
“让迟晚接电话。”
“她不想。”季念看着面前冲自己摇头的女人,语气再次变回斩钉截铁。
“我要见她。”
“可以,晚上七点,此岸咖啡见。”
电话那头已是忙音,傅斯寒心中的堤岸被彻底冲垮,洪水猛兽般将他侵袭。
他终于找到她了。终于找到她了。
医院里的工作让他焦头烂额,几天没有休息好,对女人无尽的思念已经让他的精神快要撑到极限。
日复一日的一无所获,他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找她。
下午时突然接到电话,本以为又是毫无用处的消息,只为告诉他又一次失败的消息,对面却说,见到他了。
傅斯寒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再让对方确定,有没有看错。
那人发来了一张图片。
照片里是她,和一个身着斗篷的女人。
他一看便知,那人是季念。
她好好地,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站在公寓的停车场出口,气色也很好,巧笑倩兮。
傅斯寒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这些天的失望已经快要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反而让人措手不及。
他要见她。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想要见她。
他会诚恳地向她道歉。
他,好想好想她啊。
快速地处理完手上的事,傅斯寒就给季念打去了电话,对方肯定的回答更让他有了一种从悬崖跳下来平稳落地的感觉。
距离七点还有两个多小时。
傅斯寒忽然想起刚上中学生病住院时,傅莞给他念的一则童话。
小狐狸这样对小王子说,“如果你说你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快乐。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
此时的他,便是这样的心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约定的时间。
傅斯寒已经提前抵达。
每一次大门打开,都会带着期待的眼神抬头望去。
心中的那个身影终于出现了,迟晚款步走来,季念陪在一旁。
她终于,又坐在了他的面前。
“傅先生,别来无恙啊。”女人轻笑着开口。
语气里的疏离让男人的心一阵抽痛。
“别来无恙。”
“说要见我,有事儿吗?”女人的狭长的凤眼不带喜怒地看着他。
季念在一旁保持着沉默,她打算只在必要时,做迟晚的后盾。
“对不起。”傅斯寒望着女人的眼睛,诚恳的开口。
迟晚的喉头忽的一阵发紧,脸上仍是疏离的笑容,“哦?”
傅斯寒早已想好要好好向她道歉,可真的面对女人时,却又不知如何好好地说出口。
他对不起她。
有太多对不起她的了。
迟晚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果汁,宽大的袖口暴露了手腕上仍未好全的瘀伤。
白皙的皮肤上青青黄黄一块,还有浅浅的擦伤痕迹。
傅斯寒的心猛地重重的跳了一下。
她遇到过什么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伤?
注意到男人的目光,迟晚收回手,“傅先生这就说完了?”
“你发生了什么事?”男人低声问,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怜惜。
“不劳费心。”迟晚低头抿了一口果汁。
她越是不说,就越说明确实有事发生。
可她现在俨然一副冷淡的态度,又怎么愿意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斯寒的悔恨感愈发地重。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傅先生总说对不起,可究竟在道什么歉呢?”迟晚满不在乎地开口,心下却笑得惨然。
对不起误会了她?
对不起没有及时来找她?
还是对不起一直阻碍着她找回记忆?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抚平这一切了吗?
那她抱着手臂流泪入梦的夜晚算什么?她的恐惧和绝望算什么?他毫不信任她的一片真心又算什么?
对不起?
她也要说对不起。
她高估了感情对不起。
她高估了他的感情,更高估了他心中她对他的感情。
长久以来,迟晚从不曾问过,傅斯寒是如何看待她的。
从前,她只当他是个不错的男人的时候,毫不介意地跟他上床。
因为她的心中根本没有感情,连记忆都没有,对他没有,对别人当然也没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爱上了他,有多么地一心一意难道他不清楚吗?
她不过是因为他不陪她,才和朋友吃个饭,就要被他认为是有了新欢?
呵,多么可笑。
看来在他眼中,她始终是个放荡的女人。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傅斯寒缓慢地开口,声音有些艰涩。
“哈哈哈,傅医生说哪里话,我一直以来受你的照顾,都没有好好谢谢你呢,说什么受委屈。”
“迟晚,你能不能别这样?”傅斯寒的声音高了一度。
“我怎么了?”迟晚抬眼冷冷地看着男人。
季念在一旁听的心里直叹气。
这两个人啊,明明这样相爱。
一个也许是太爱,太害怕失去,就产生了猜疑,患得患失。
另一个像刚以肉身示人的刺猬,好不容易卸下心防,却受了伤,就蜷缩起来只露出一身的刺。
她理解,她都能够理解。
可他们这样僵持着,她爱莫能助。